待到十五,便是正日子了。贾宝玉和贾环便跟着贾赦去了王家。
出发前,彩云特意给贾环挑了一身颜色出挑的衣裳换上,贾环浑身不习惯,但琥珀劝道:“三爷,您好歹也心疼一下我们几个,要是还穿得灰不溜秋地出去,估计老太太都不会饶了我们的。”
贾环无法,只得穿上。
一身华丽的青袍,据说是湖州产的丝绸,费了几个大丫头几个月的时间呢。
但不得不说,效果却是极好的,贾宝玉见到之后也是眼前一亮:“三弟弟这件衣服不错,针脚的功夫比我屋子里的晴雯还要好。”
贾环心下诧异,这都能看得出来?
那边的贾赦已经在招呼了:“赶快上马车,莫要磨蹭。”
赵小有还没有除孝,所以这次驾车的是马房的另一个人,叫范老五,潘又安跟着一起坐在车辕上,晃晃悠悠地往王子腾府邸的方向驶去。
贾宝玉以前是常来,贾环则是第一次来。
王子腾刚升了九省都检点,王家的权势达到了新的巅峰。见到贾府的车马到了,王家的小厮赶紧上前招呼。
潘又安随手抛出一个金瓜子,问道:“各位客可都到齐了?”
那小厮得了赏,忙不迭地说道:“回管事的话,还缺几位,但却不是咱们贾史王薛四大家里面的了。”
贾赦听到之后,点点头,王家的小厮甚是伶俐,没有因为是主家的缘故就把王家排名放在首位。
旁边的小厮已经把贾府的马车往马厩那边引了,自然有其他管事过来招呼贾环他们。
“贾老爷,两位公子,快里面请,我家老爷早就等着你们了。”
贾环看着王家的周围喧闹异常,马车都快排到巷子口了,前来送礼的官员一个个相互寒暄,但眼睛却盯着大门口,不住地瞟着。
“到底是四大家族的人,你看着贾府的人一到,立马就带进去了,不是我等可比的啊。”一个四十余岁的副将说道。
旁边另一个武官却说道:“陈副将,莫要吃醋了。莫说贾府,就是贾府的少爷,咱们都惹不起。”
陈副将奇道:“愿闻其详!”
那武官说道:“贾府三公子,是本科的状元,现在在翰林院做修撰,是文官!”
最后面文官两个字,咬的既重又清晰,陈副将一下子就恍然了。
本朝文武大防,没有前朝明时那么严重,但现在的苗头已经出现了。在前朝中后期,武官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到明末的时候,以文御武已经成为常例,想和贾环这种六品官分庭抗礼,副将这种地位的根本就不要想。文视武为草寇,在当时倒是一点也不假。
不过即便不是前朝了,在现今的时候,文官集团也开始逐渐抬头,以文御武的呼声渐渐高涨,但更可怕的却是皇帝的态度。
今上和先皇两代,竟然都默许文官收拾武勋,甚至他们还会推波助澜,所以,如果不是特别优秀的勋贵子弟,想要出头,那就是极难了。
不过王子腾显然是属于那一小撮极为优秀的人,所以皇帝肯大用,而且已经升到了九省都检点,据说还有可能接着往上升。
随着王家的管家来到前厅,贾宝玉就被叫到内院了,贾赦和贾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就留在前厅与众人闲话。
薛蟠也过来了,本来也想着去内院拜寿的,但毕竟不是贾宝玉,没有这个待遇,谁叫薛家已经没落了呢。待见到贾赦贾环,薛蟠就心里平衡了。毕竟贾环还是状元,都没进得去,他又何必在意呢。
贾宝玉进了内院,马上就被一众女眷包围。贾宝玉毕竟生的好,模样很是俊,而且王家的人都知道,薛姨妈是想嫁女进贾府的,看中的就是贾宝玉。
但夸奖的话说来说去都是“模样俊俏”之类的话,贾宝玉都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不一会儿,众人的想法就显露出来了,竟然还是集中在了贾环的身上,对没有叫贾环进来有些耿耿于怀。要知道,贾环可还没定亲呢,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这样的资源,可是几百年一遇的,要是把握住了,可不比什么都强?
王子腾和弟弟王子胜历来不对付,原因也很简单,王子胜混吃等死,而且胸无大志,胡作非为,简直要闹到天怒人怨,六亲不和了。
对这个弟弟,王子腾很是头疼,有时候也会想道,要是这个弟弟争气一点,王家的权势肯定更加煊赫,倒不是他还指望这个弟弟能给他帮什么忙,而是盼着少给他惹点事。
但自己夫人过寿,这个弟弟也不能不请。左右也有一群不争气的纨绔亲戚,就交于他招待了,也算“人尽其用”。
果然,王子胜对于这种事情简直是手到擒来,一众纨绔子弟见到王子胜,都热情非常,一大群人相互寒暄聊天,倒也融洽。
贾环在位子上甚是无聊,虽说都是亲戚,但他认识得还真没几个。而且周边的亲戚们,虽不能说是目不识丁,但敢过来和他搭话就没有了——光环太盛,还是避开为妙。
贾环就一个人踱着步,看着厅里的字画。王子腾收藏众多,墙上挂的也不是凡品,董其昌和蓝瑛的画就赫然映入眼帘。
一副《疏林远岫图》竟然就挂在花厅,贾环流连的时候,不觉想到,这位王子腾,肯定还有其他的收藏。
王子腾的管家也在悄悄观察贾环。王子腾有安排,先晾晾这个状元公,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贾环却是不急不躁,字画看得津津有味,这种珍品,即便在后世的博物馆,也难得一见。
管家看了半晌,就回话去了。
王子腾在书房里看书,也甚是镇定。听到管家的回话,想了一下,说道:“请贾修撰来书房一见。”
待贾环来到书房之后,先施礼说道:“贾环见过舅舅。”
王子腾点头说道:“今儿你舅母过寿,就叫了你来一起。坐吧,不要拘束。”
贾环便捡了个位子坐了。
王子腾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华阳巾的少年,感觉到了蓬勃的生气,仿佛贾府要在这个少年的手中再次扬起声威。
“你这次春闱得中状元,作为舅舅,我也感到脸上有光。”
贾环回道:“不过是祖宗福荫,当不得什么。”
王子腾道:“那是说给外人听的。自己努力还是很重要的!翰林院虽好,却要熬资历,还好你胜在年轻。”
贾环说道:“翰院清净,正好做学问。多读几年书,总归没坏处。”
见到贾环心中有数,王子腾说道:“能这么想,就好了。你舅母对你也是思念得紧,先去拜寿吧,然后出来吃饭。”
贾环告退,然后跟着内管家进入王家内院。
看着贾环离开,王子腾在书房陷入沉思。
贾环正年轻,已经考中状元,以后四大家族少不得要交到他手里。现在自己还在,四大家族以王家为首,但目前看来,王家并没有中生代能扛起大旗,而且其余几家的中生代也很是够呛。现在出了个贾环,还是太年轻,等到贾环进入中枢,估计还要二十年。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二十年,但就是活不到,他也得撑下去,起码让贾环能有进入中枢的希望才行。要不然,四大家族随时都可能被碾压。
现在文官集团已经抬头,勋贵也开始被压制。凭借荫恩出仕,再想挤进四品以上,几乎再无可能。看似勋贵集团和文官集团井水不犯河水,但实际上是,人家已经不屑于把勋贵当成对手了。
之前贾家嫁女给林如海就是极好的一步棋,但奈何林如海天不假年;贾珠早早考上生员,也曾经让四大家族看到一些不一样,不过也是英年早逝。现在贾环一下子站到了浪头上,不由得他不上心。
虽然可能以后要以贾府为首,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起起伏伏,好处终归还是四大家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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