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奥洛斯先生,我的感冒不会传染给你吧。”
见到奥洛斯有进屋的意思,达尔西咳了两声。
她的声音此时却充满了虚弱。
“没事,白先生既然拜托了,那我就得好好旅行职责才行。”
奥洛斯的嘴角咧开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像是一个被敲裂口的南瓜。
“咳咳,那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女人的轻咳声中,体型肥胖的商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屋内走去。
“没关系,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越是靠近,奥洛斯脸上的笑意越是浓重。
渐渐地,那种笑意逐渐变成了如同马戏团小丑一般的涂装,让人看了就心生不适。
那戴在奥洛斯脸上的仿佛不是面皮,而是一副面具,一副镌刻着诡异花纹的面具。
但这一切都跟躺在床上的达尔西无关。
她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生病的模样。
屋内只有咳嗽声以及男人的脚步声。
阳光从窗外洒进屋子,将屋内映得亮堂堂的一片。
但不知为何,此时的屋子里却充满了阴冷的气息。
就像是有鬼魂再次徘回。
唔咕。
奥洛斯轻轻吞咽口水,似乎是怕吵到床榻上的女子,放轻了脚步。
不到十米的距离,他站在这里能将床上被子的花纹看的清清楚楚。
看得到躲藏在被子里那瑟瑟发抖的达尔西。
“呵,达尔西小姐,你要是冷的话我给你倒杯热水?”
就连奥洛斯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此时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的沙哑。
身后被他拿着的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耀眼。
男人越过两间房之中的门槛,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细细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颗颗漂浮在夜空中的星辰,闪闪发光。
奥洛斯在床前站定,手中的匕首被他握得发烫。
他绷紧身躯,咬住牙关,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僵硬。
明明此时根本就没有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却更加地注重自己表情的变化。
握住匕首的手被力气捏的发白。
肥胖的手掌上竟能够看见道道青筋。
他双目望向了被墙壁遮挡的前方,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他望见了那个心中的目标,就像是十五年前的那样。
只要他挥下手中的匕首,那东西便唾手可得。
似乎是想到了不久之后的未来,奥洛斯无神的双目中划过一丝漆黑的光芒。
男人在呼吸,呼吸在急促。
仿佛有热血在流过他的胸膛,将他的灵魂都给烫伤。
脚步踏在地面上,像是被岩石压住。
原本握紧匕首的手腕突然开始了颤抖。
脸上的赘肉在此刻都像是簸箕中的豆子一样,被摇晃的来来去去。
奥洛斯的眼童像是路边的野猫一样,不断地放大缩小。
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屋外的阳光越发的刺眼。
只要杀了他们,只要干掉那个人,他就能...
“到此为止了。”
略显烦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似乎有什么敲在了钢铁之上。
闻声,奥洛斯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像是一座冰凋。
但发出响声的却不是他手中的匕首,而是他身后的某人。
原本应该去往林间搜寻凶人的白启云去而复返,此时正捏着一个人的手臂。
一个真正凶手的手臂。
“达尔西。”
原本应该躺在床榻上的女记者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奥洛斯的背后,提起手中的短刀想捅下去。
但她的手此时像是被铁钳夹住一样,动弹不得。
明明那少年的手跟她没多大区别,但却拥有此等巨力。
“这...”
奥洛斯如梦初醒,转过身来。
映入他眼帘的确实白启云正掐着名为达尔西的记者的手臂。
看她那个姿势,想来是马上就要得手的距离。
“白先生...您...”
一阵后怕的奥洛斯还想说什么,但白启云眉眼一横,瞬间便让他闭上了嘴。
白启云单脚踏向地面,一道精光爆射而出。
水蓝色的光芒化作绳索,将商人牢牢地捆了起来。
奥洛斯就像是逢年过节时被捆住手脚的家猪一样,任人宰割。
做好这一切后,白启云转过身来,看向眼前这个面色潮红的女记者。
看来即便是选择了动手,达尔西此时的身体状态依旧不好,感冒还是很重。
达尔西惨然一笑,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衣衫不整地望着天花板。
白启云松开了她的手,让她能好好地躺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没多久。”
本来是保护对象的雇主,此时竟然变成了需要控制的对象。
这对白启云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个讽刺。
他将身子靠向了墙壁,看着窗外的村庄幽幽一叹。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闻言,达尔西将手臂盖在自己的脸上。
“有必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只有墙角的奥洛斯一脸懵逼,显然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的。”
“从你选择动手的那刻起。”
或许是想要输个明白,达尔西看向了少年。
白启云合上双目,将他这两天思考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你,因为当大家真正开始起疑的时候是多尔哈失踪的那时,但那天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并没有机会作桉。”
“那你为什么...”
“但如果多尔哈本来就不是你杀的呢。”
白启云瞄了一眼墙角的奥洛斯,把他吓了一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旅客应该就是这个胖子杀的,而你真正动手杀掉的应该只有最开始的那个导游吧。”
达尔西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一旦想通这一点后,那么事情的推断就很简单了,能够让你杀掉导游的机会只有登岛的第一晚,而为了能够有合理的理由脱身,你特意选了一处没有厕所的房屋。”
白启云想起了登岛后第二天清晨遇到外出上厕所的荧。
“所以那个夜里你肯定是以‘上厕所’的理由外出,借着机会杀掉了那个导游,这样才不会引起荧的怀疑。”
话虽如此,但这不过是他自己的推论而已。
因为那个导游的尸体早已随着大海飘向了远方。
他也不过是借着一定程度的线索以及嫣朵拉对大海的感知才确定了这一点。
“而后来的第二天,你又将我们引到了野狼脚印的附近,是想让我们在潜意识里留下林子里有野兽,导游可能是被林中野兽袭击了的印象。”
白启云长出一口气。
起初他也没对这件事起疑,但几人在林中寻找魔戒消息这么久,一匹狼都没遇上。
他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达尔西有意为之。
“但你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因为多尔哈失踪了,登岛的十一人里不可能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都被野兽袭击致死,所以大家都觉得是有凶手作桉,你接下来再想动手就难了。”
白启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女记者的身前。
“但那个时候我依旧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我来了一招将计就计,我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消息传递给骑士团,将这场旅途定了一个归期,只要那个凶手想要动手就必须抓紧时间,在那之后我又特意支开了不可能是凶手的几对人,将机会留给你们。”
听到这里,达尔西明白了一切。
这一切都不过是圈套而已。
而她就是那个傻乎乎地钻进圈套里的羔羊。
“这个机会既是给你的,也是给奥洛斯的,假如那个时候你能选择放弃,那事情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闻言,达尔西的嘴角攀上了一丝讽色。
“放弃,我怎么可能放弃,你知不知道这群家伙——”
“他们杀了你的父母对吧。”
迎着少年那胸有成竹的目光,达尔西第一次地露出了惊讶。
凌乱的发丝在她的脸上斑驳纵横。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昨天出去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白启云从身侧掏出来了一本书,书本上能看出不少岁月的痕迹。
“就是找到了一些东西我才能确认你的身份,达尔西,你应该就是这个村子原本的人吧。”
达尔西再次沉默了下去,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眼前的少年。
“只有村子的原住民才能准确地找出哪间屋子是没有厕所的,才能实行你的计划,也只有因为这一点你才会第一个杀掉导游,因为他是最有可能认出你的人。”
书本被白启云拿在手上,里面的内容他大致翻阅过了一遍。
“也只有是村子的原住民,所以你才能做出这么多的布置。”
他直起身来,掀起了一块地板,从中拿出一块散发着熏香的宝石。
这东西散发出的香气会使人陷入幻觉,奥洛斯失手也是因为这个。
但那道香气现在却被白启云的元素力全部镇压了回去。
物证在此,达尔西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这跟我父母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本书就是你父母留下来的啊。”
“什么!”
白启云轻笑一声,将书扔给了眼前的女人。
故事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达尔西的父亲是雾岛村的村长,当时的岛屿周围还没有雾气,这里仅仅是一个靠近蒙德的边缘小岛而已。
大家的日子过得虽然苦,但也算是能勉强支撑下去。
可村长不愿意看着大家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他咬咬牙,拿出了自己家中珍藏了上千年之久的某本书籍。
依照上面的提示来到了一处洞穴。
他解开了第一道机关后前往深处,触发了第二道机关。
从那一刻起,雾气源源不断地从岛屿的地下涌出,包裹了整座小岛。
原来村长的家族是蒙德的旧贵族之一,但他们不同于黑暗时代对平民剥削的贵族,而是专心于海外的生活。
他们一族就像是门卫,保护着某个秘密生存至今。
但这一切却都被村长打破了,他启动了机关,放出了魔戒的消息,引得众多冒险者前来探索。
有了人气,便有了收入的来源。
就当村子里的大家都以为这件事会向着好的一面发展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心怀不轨的冒险家远道而来,勾结了当地的一个村民,找到了村长的家里。
将没有戒备之心的村长夫妻全部杀死,只有年幼的女儿因为当时正在跟父母玩捉迷藏的游戏躲过一劫。
而这个女儿,正是达尔西。
“而那之后的事情想来就是漂洋过海,前往枫丹谋一份工作。”
只有这样,凯亚的调查才没有查出任何的痕迹。
因为达尔西确实是在枫丹长大的,也确实在报社工作了七八年。
“现在想来,将我们带到这片岛上应该是你计划好的吧,为了给你做不在场证明?”
“嗯。”
达尔西长出一口气,抱着父母的书本躺在床上缓缓说道。
“一切都跟你说的一样,但我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将我交给骑士团?”
“自然,我没有审判的权力,除非有危害到我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出手。”
白启云摊了摊手。
“我本想着你能回心转意,毕竟这个胖子犯下过杀人的罪过,将其交给骑士团自然也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没想到你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仇恨,做出了傻事。”
闻言,达尔西脸色一凝,嘴角也透露出了些许的凶狠。
“呵,说得轻松,我怎么可能放得下。”
说罢,她就扭过脖子看向墙角瑟瑟发抖的奥洛斯,像一只凶狠的狼。
如果不是白启云将这条母狼的爪牙都给掰掉的话,现在的奥洛斯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也知道。”
对于这种写在血液中的仇恨,白启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对了,除了那本书之外,我还在你家的密道里发现了这个。”
他掏出一瓶酒递给了眼前的女子。
瓶子稍显老旧,但瓶身上的字样却十分清晰。
‘千风佳酿’四个大字印在其上。
想来,十五年前的达尔西父母就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去世的吧。
达尔西好奇地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充斥了房间。
原本便被阳光烤的温暖的屋子,此时更是多添了一份温馨。
达尔西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凑到嘴前,小小地饮了一口。
千风佳酿是蒙德人最初会酿制的一种酒,以千人千面着称。
在这个蒙德人最热爱饮酒的日子里,千风佳酿像是一道每个人家必备的佳肴,端上饭桌。
蓦地,一种酸涩感伴着果香在达尔西的口腔里荡漾开来。
酒液像是清泉一般,在她的喉间滑下,清澈又干洌。
这种感觉让达尔西回想起了儿时的她偷喝父亲酿制的酒水后被发现的模样。
‘哈哈,小家伙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啊。’
记忆中的温馨早已随着西风远去,唯有残余的温度还留存在她的心间。
忽地,一阵微风挤过堂间,将紧闭的门窗打开。
白启云的耳旁响起了某位吟游诗人的歌谣。
「我们把这些东西封进桶,
等啊,等啊,等着风起涌。
把佳酿的瓶口先蜡上,
南风和煦,北风勐。」
风中似乎寄宿着谁人的思念,飘进女儿的胸膛。
他拉起墙角中的奥洛斯,向着门外走去,将大门紧紧地关上,唯有那一扇被风吹开的窗子在阳光的照耀下不断招摇。
在他做完这些事,身后的屋内传来了一阵呜咽声。
似是倾诉,似是哭泣。
白启云将身子倚在栏杆上,任由微风拂过他的面庞。
真相固然重要,但现在...
还是留给她一个与家人团聚的小小时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