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内的官员人数相当多。
萧如薰将大量的官员编入其中,很多年轻官员刚刚被选拔出来就被投入这个官署之中,成为一名办事员,然后就要开始天南地北的跑腿了。
这样做也能充分锻炼一名官员的办事能力,扩展他的视野,让他明白国家如何多灾多难,百姓如何困苦,自己身上的责任如何重大等等,意义深远。
为了更好地应对这些问题,自然灾害应对方略司当中也会被编入大量的专业人员,之前陈经纶和陈振龙父子就被编入其中专门负责治理蝗灾,而眼下江南的血吸虫病的危害一点也不比蝗灾要小。
这都是需要整个国家以极强的动员力和执行力发动大量的人力物力负责统筹规划行动的国家级战略任务。
此次萧如薰派了两个行动队南下江南,一支行动队直接去江西和湖广的驻军地帮助军队建立比较完善的防范血吸虫的机制,另外一队则前往南直隶浙江和福建三省进行螺类的捕捉和血吸虫病发病范围的考察。
萧如薰特地嘱咐带队的郎中刘传海,告诉他一旦发现相关病例的时候,就要组织人手在附近水体内打捞螺类。
他告诉刘传海,捕捉螺类的时候,不要亲自下手,不能接触水体,而要用渔网之类的东西捕捉,打捞上来之后不要触碰,立刻投入沸水之中将之煮死。
至少煮半个时辰,然后将捕捉到的所有螺类立刻送回京师交给他,他要确认一些事情。
刘传海表示明白,立刻组织人手南下,乘船从京杭运河快速南下,不消五日就抵达了南京,继而深入江南民间开始按照萧如薰的要求进行排查,第一站就是太平府当涂县。
因为接到了萧如薰『全面配合大开绿灯』的圣旨,知道兹事体大,代理南直隶巡抚、土改五虎将之一的杜康咏亲自带队陪同刘传海一起来到了当涂县。
南直隶第一把交椅来了,于是太平府知府孙维也一起随同而来,两位顶头上司一起来了,当涂县县令赵致礼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他请来当地医生给杜康咏还有孙维一起讲述了这个病的存在和危害,得知此病广泛存在于长江中下游一带的消息的时候,杜康咏和孙维的面色都不好。
“以前在家乡也曾偶尔听闻虫子入侵人体内致病,但是不曾知道范围如此之大。”
“是啊,虫病在家乡也有发生,但是并不知道居然能传染那么多人。”
刘传海点点头,开口问赵致礼道:“上任周县令现在可还好?身体可曾康复?”
这也是萧如薰嘱咐他的事情,他还专门给上任县令带来了一些来自中央的慰问品。
“周县令的身体已经大体康复,服药之后大为好转,估计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重新开始工作了。”
赵致礼这样回复刘传海。
“好,我会告诉陛下的。”
刘传海开口道:“那赵县令,烦请带我去一趟向阳村,我想要实地看看那些得病的人还有他们生活的地方的水域,眼下我们所知道的事情,这种病的病原来自于水中,是一种螺所传播的。”
“螺?”
刘传海这样一说,杜康咏和孙维也觉得奇怪。
“什么螺能传染这种病?”
“只是螺而已吗?”
刘传海点头。
“陛下就是这样说的,是一种叫做钉螺的螺类传播了这个大肚子病,钉螺体型极小,身长还不到一寸,但是能致病的毒虫就在此螺体内。
此螺长在水里,能让毒虫慢慢长大,并且让水中布满毒虫,成为疫水,一旦有人触碰了疫水,一瞬间,毒虫就能侵入人体,若要将此病根除,非要尽灭此钉螺不可。”
“原来如此。”
杜康咏和孙维都是江南人,显然也知道虫子寄生在人体内的危害,闻之色变。
汉末时徐州刺史陈登喜欢吃生鱼,后来患病,腹胀巨大,面色赤红,名医华佗给他开了药方,他吐出活虫数斗,华佗禁止他继续吃生鱼,但是陈登不能控制自己,继续吃,最后药石无救,然后因此而死,虫害由此可见。
杜康咏说出了这个故事。
陈登死于虫病这个故事流传的还算比较广泛,算是著名的因为虫子入侵体内而死掉的例子,很受到知识分子的关注。
“那对于腹内有虫的患病之人又该如何治疗?”
刘传海摇头表示不知:“太医院的医者们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看法,我们此来,首要目的是研究出防止此病疫情继续扩大,而非治疗,此病危害深远,不能继续让健康人感染。”
赵致礼开口道:“之前有一名随同下官去向阳村调查的吏员回来之后患病,医者给他服用了阿魏积块丸,他服用之后排出了很多虫子,腹部肿块慢慢消除,高热也不再持续,现在身体正在康复之中。”
刘传海立刻询问医者,医者表示的确有这个事情,但是他也说这个方法有时管用,有时却也不见得那么管用,因为有些服用药丸的人当时是好了,但是不久之后又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会不会是驱虫不干净,有虫卵留在体内?”
刘传海如此询问。
“不少人也是这样看待的,所以继续服用类似的打虫药,效果也是不错。”
医者给出这样的答案。
刘传海点头,又问道:“既然能医治,为何死者还是那么多,患病之人还是那么多,至死得不到医治呢?”
医者面露惭愧之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还是赵致礼开口解释。
这个问题牵连出了更大的问题。
“药材价格并不便宜,数量也不多,有钱服用得起的,多是官宦人家和豪强人家,这些人家都有钱,但是大部分患病者都是赤贫佃农,手上根本没有余钱,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有钱治病?
虽说医者父母心,有些医者的确也是有心施救,但是有药材的确有限,治不了那么多人,再说医馆和大夫的数量也实在是少之又少,而病人却那么多,多数付不起钱,医者也要吃饭,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所以医者有心施救,但是病人出不起药材的钱,有些大医馆倒是愿意发善心施药救治,但是药材少,能得到救治的人也是百中无一,能治好的更是凤毛麟角,说穿了,医者少,药材少,病人多,穷人多。”
这话一出口,刘传海面露愤然之色,杜康咏和孙维都是土改官员出身,显然也想起了数年之前自己的处境和遭遇,面露慨叹之色。
“前朝多有立下惠民药局管理地方药材负责救治百姓,惠民药局呢?一县一州之地难道也没有药材吗?”
刘传海又开口问道。
赵致礼摇头。
“惠民药局最开始还好,越到后面,就越只是个幌子,经常性没有药材,就算有,也是一些随处可见的普通药材,制不成打虫药,救不了人,很多地方的惠民药局干脆就是个空壳子,早就被前朝地方官给蛀空了。
寻常百姓得了病,要么咬牙硬挺,要么弄些生姜之类的煮水,剩下的全看天意,这一两年的时间陛下把惠民药局当作重点来抓,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重头再来,很多药材我们也得不到。”
说了这些,赵致礼忍不住的摇头。
而那名医者则开口叹息道:“在下授业恩师曾言,世上疑难杂症很多,但是终究有药可以医治,唯有穷病,无药可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