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守望,标准涂装之外的荣誉勋章,一侧肩甲中墨绿底色上明晃晃地浮着的翼剑标志,原铸星际战士,暗影重锤号上的杀戮小队成员之一。

那个瞬间里,躲在更深处阴影中的萨哈尔,已经以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把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爆弹枪的枪柄上。并且,他打赌,对方肯定也在自己看不见的角度上做了类似的事。四周没有真正出现类似的声音,但在他的幻听当中,对方的电浆手枪已经开始为击发而积蓄能量了。

阿斯塔特的反应速度很快,萨哈尔身体力行地清楚这一点;一万年后他们新生的大个子表亲的反应速度更快,萨哈尔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也被迫身体力行地搞清楚了这一点。理论上,只需要再多零点二秒的时间,他就可以在这个三十米的距离之下用他手中的枪打中对方的头,但理论上,对方更快——

——实际操作上,他没有这零点二秒。

“‘我为什么在这儿’?”藤丸立香——听起来完全是对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可笑和不耐烦的维尔恰克审判官,与本人一模一样——迅速做出的反应令在场其他二人搭在枪上的手都产生了少许迟疑,“我以为这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得明白的问题,还是说我身上‘过多’的所谓‘没用的装饰品’太过吸引你的注意力,导致你没有看到我身后的这個庞大的、难以被回收分类的,却又令人吃惊地重新出现在我的船上的垃圾?”

萨哈尔突然觉得,挥散那点刚刚产生的迟疑,拔枪就这么朝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姑娘背后来一下似乎也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项。但他尽力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什么也没做。相较之下,显然是对方更加因为眼前的“维尔恰克”做出了流畅且符合逻辑的应对而更加感到困惑。萨哈尔可以在黑暗中嗅闻出这一点,可他没有天真地认为警报可以就此解除。

他的手依然放在枪柄上,想来对方也如是。

“我无意冒犯,尊敬的领主审判官。如果我的措辞令您感到不快,我为此道歉。”来自黑暗天使的死亡守卫这样说,语气彬彬有礼,但并没有放下警惕,“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您不应该正在舰桥上,与帝国圣人派出的代表进行协商吗?”

这是在表示顺从,但也是进一步的试探。萨哈尔认为自己或许应该趁着对方在试探中摇摆不定的机会立即出手,从物理上为整个计划排除这个隐患,但出乎他预料的,在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里,他身上的动力甲在他并无此意的前提下锁定了关节,并且自动开启了静音模式。

随后紧接着,一个信号自动接入了他的通讯器,赛维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大小姐没法在眼下的情况下对你说话,她迫切地需要知道眼前的这一位到底姓甚名谁。”

事急从权,眼前的景象不容萨哈尔多想,他顺从地回答:“科兰·卡德摩斯。我们可能在名义上是‘同事’,可惜,我们之间的交情也仅止于此了。”

如果藤丸立香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具体的消息,萨哈尔也爱莫能助。他虽然也在这艘船上作为死亡守望杀戮小队中的一员冒牌货驻扎过一段时间,可终究是个被处处提防警惕的敌人。他或许能在自己被允许活动的范围里偷偷研究这艘黑船上哪里有什么隐秘的通道,但也很难在这个问题上研究出什么重大成果,遑论了解他的那些更多时候是作为监管者的同事们。

而就在他对赛维塔做出回答的同时,藤丸立香所扮演的维尔恰克也在对在场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做出回答:“应该是这样的,现在看起来也应该如此。隔着无线通讯的信号,海斯廷斯小朋友无法看出真人和全息影像之间的区别,而埃鲁德和罗莎琳会替我处理好舰桥上的一切事务。”

萨哈尔知道这两个名字。这是维尔恰克审判官手下最为倚重的两个审讯官,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带着他们两人中的至少一个。如果藤丸立香的所谓变身术确实可以令她读到维尔恰克当前的表层思维的话,那么,她在维尔恰克必然正带着这两位可信的助手对着远程通讯唇枪舌剑的同时,读到这两个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

能被她做到以假乱真的不仅是言辞,现在,藤丸立香与她自己一点也不像的脸上,流露出的那种不耐烦却因不得不做而压抑着的不快情感也与维尔恰克本人一模一样:“至于,这个本该死了却没有死的失败者……我承认我‘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前提下亲身来到这里’一事是在情急之下做出的一个不那么好的决策。但我很幸运,你的恰好到来多少弥补了这一点,卡德摩斯修士。如果你并没有在执行其他更重要的任务,我希望接下来你可以陪我一程。”

“当然,大人。义不容辞。”死亡守望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感**彩,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手从武器上拿开,但他在走廊上调整了一下站位和姿态,开始把这一点明确地向其他人展现出来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被放到了台面之上的威胁。而这是为了威胁在场的什么人,显然不言而喻。

萨哈尔的动力甲锁定在这个瞬间里解除,同样没有经过他本人的意志。他不可能没注意到自己的动力甲机魂现在不太听他的话这件事,但他没有花费过多的精力理会它——因为他没想到藤丸立香竟然会突然邀请卡德摩斯同行,现在他真的得想着米塔来拼命克制自己,才能控制住拔枪射击的**。

“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在盯着你呢。”赛维塔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又被彻底关在他开启了静音模式的甲胄当中,“如果伱想做点什么坏事,恐怕你身上的动力甲就要造反了。”

“等我回去,我会跟你好好‘谈谈’这个问题的。”萨哈尔在自己的盔甲当中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都清楚,午夜领主之间的“谈谈”发展到最后,很少能以不见血的前提结束。

“那我就等着了,前提是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赛维塔听起来相当幸灾乐祸,在面对威胁时表现出轻松的态度也是他的傲慢之一,“我衷心希望,到时候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对了,我应该把你的这句话录下来,这样过后你自己也能听听,你在说它的时候听起来到底有多愚蠢。”

萨哈尔不动声色地尝试关掉通讯器中的这个频道,可惜没有用。不论他试了多少次,他做出的努力最终都只反馈在了目镜上:伺服系统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向他投影出“权限不足”几个大字,除此之外的部分,则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的动力甲一定是在之前他失去意识的几个小时里被某种手段上收了控制权限。他不清楚竟然还有这种技术,因此这令他感到意外,但考虑到他囚犯的身份,这应当也在情理之中。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在他与自己的通讯器和电波对面的赛维塔斗争的这几十秒里,狐假虎威的藤丸立香已经依靠维尔恰克表层思维中泄露的少许情报,与卡德摩斯敲定了一个听起来似乎像是那么回事的行动路线:去到中层甲板,前往第44号密库取出一些在接下来的行程当中必须得用上的东西,然后向着关押米塔·阿什恩的特殊监牢进发——考虑到萨哈尔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存在,他们最好在过程中尽量避人耳目,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这人应该已经死了,至少维尔恰克对迦勒底是这样做出保证的。这件事理论上应该到此为止,但目前并未对外开放的帝皇幻梦号可还作为一个朝圣的标志性景点安静地悬在巴尔的轨道之上呢。对于一个有能量开动传说中帝皇座舰的组织,谁也赌不起其中的成员到底有多神通广大。如果被对方发现自己“说谎”,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笔烂账。

维尔恰克确实是权势滔天的领主审判官,也在附近的几个星区里经营了两百年以上,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在一场与帝国其他部门组织的争斗之中,不费一兵一卒地自动胜出。在这种情况下避免冲突是一种理性的选择,但……

在确认了不受他自己控制的静音模式还开着的那个瞬间,萨哈尔便急匆匆地开了口:“维尔恰克可不会这么想,那老妖婆不装模作样的时候完全是个自大到狂傲的女人——”

“您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得非常谨慎。”卡德摩斯评价的语气中不带褒贬。他表现得就像任何一个黑暗天使应有的那样,旁人难以凭借只言片语揣摩他的心绪和思考。

萨哈尔不确定藤丸立香是否听见了他的提醒。目前为止,从通讯器中传来的声音只有属于赛维塔的。但显然,即便藤丸立香没有听见,她也意识到了卡德摩斯这句平静的话底下依旧顽固地潜藏着的怀疑。

“维尔恰克”挑起了眉头,表现出了一种做作的大惊小怪,与她本人在社交场合中会采取的行动一模一样:“天哪,我还以为你会为此高兴呢。我终于把普布利乌斯修士一遍遍不胜其烦地对我说的劝告听进去了那么一点,不是吗?我知道你们黑暗天使都对探究各种各样的秘密情有独钟,可帝皇在上,卡德摩斯修士,你就没有更恰当的地方去释放你的这种天性吗?”

显然,谈判中维尔恰克审判官的思维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发散一些,又或者藤丸立香真的很善于在降灵术的共感当中搜寻对自己有用的情报。总而言之,这姑娘目前正逐步得知的事情要比萨哈尔一开始预期的要更多。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谴责的分量很重。这让她听起来很“维尔恰克”,但不怎么“藤丸立香”。如果不是萨哈尔自己亲眼看着“藤丸立香在穿上怪模怪样的外骨骼装甲后变成了维尔恰克”这件事的发生,又能肯定自己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错开视线的话,连他都要怀疑自己面前的这个审判官是真货了。

卡德摩斯显然借此确认了什么,不再质疑眼前的“维尔恰克”不太符合本人性格的决定,俯首表示顺从,身处于黑船阴影当中的三人终于开始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移动。

当然,再次被夹在队形中间、由虎视眈眈的黑暗天使在背后提防着的萨哈尔心情不太美妙。另外,他动力甲上的静音模式一直没有解除。好在他过去在这条船上本来就和米塔之外的别人没什么好说的,因此卡德摩斯应该还没意识到他的沉默有问题。

“我不认为让这位囚犯前往探视是个好主意。”他们的路途并不非常沉默,至少卡德摩斯依然试图在旁敲侧击中搞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无意指摘您的决定,领主审判官,我只是为您的安全考虑,不得不在对那之后必然会发生的一些情况寻求处置建议。”

这给了萨哈尔一些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法在不出声的前提下追问。而藤丸立香扮演的维尔恰克只是在队伍的最前面一笑:“这里不需要什么‘处置建议’——他在重新出现之后再一次向我哀求与他那位同在背叛之路上的苦命旅伴见面。考虑到他确实多少为我带回来了些与那小丫头片子有关的情报,我认为可以让他在最后一程里走得明明白白。”

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情商都能理解的明示。即便知道正在说话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维尔恰克审判官,萨哈尔依然在震惊之下停住了脚步。而在下一秒里,动力甲中内置的传感器便忠实地通过神经接口,将他的背后被枪口抵住的触感传递给了他的大脑。

“我能理解您认为这么做很有趣,大人。诚实地说,我也这么想。”卡德摩斯冷静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早知如此的无奈,“但我依然希望您不要在眼下的情况里随意地刺激这名囚犯。对您的安全来讲,这可不太明智。”

动力甲的最终权限不在他的手上,萨哈尔依然没法做到对外发出声音。背后抵着的那把电浆手枪也令他无法轻举妄动,他只能凭借最后一点理智克制住在物理上采取暴力措施的**,在自己的甲胄之内激动且愤怒地大喊:“这是什么意思?!”

“小点声,我没聋。你问我我问谁?”赛维塔气定神闲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恼人,“提醒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再见到你想见的人,最好配合点,把这场戏演到结束。而现在,我要解除你的静音模式了。”

萨哈尔深吸了一口气,在视线边缘相应的提示灯熄灭后的下一个瞬间,几乎是报复性地喊叫了出来:

“女巫到底怎么了?!”

在其他任何人对此作出反应之前,萨哈尔发现了但是没有注意到,通讯器的音量被显著地调低了。在静音模式解除后,赛维塔通过电波传来的吃吃笑声依然只有萨哈尔一个人能听见:

“说真的,在‘最后一程’这个词提示得这么明显的前提中,你更应该多为自己操心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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