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人,唇红齿白,皮肤白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就像是一个瓷娃娃似得。
双手不安的放在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娃娃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低声弱气道:“我……我不要了,我真的不是坏人。”
“元阳是坏人,你是好人。”申公豹微微一笑道:“所以,你不是元阳。”
元阳帝是他亲手诛杀的,寿元之衰与道心之衰之下,道消身死,神魂俱灭,怎么可能存活下来,活出第二世。
“我……不是元阳?”小娃娃抬起头,大眼睛中满是迷茫,仿佛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喃喃道:“那我究竟是谁?”
“一花开,一花落。”
“没有轮回的人,但,有轮回的事。”
申公豹俯仰天地,感应三界元气,种种玄妙,顿时笑道:“元阳天帝道散三界,一身浩瀚修行化作灵气大雨,同天地之气相交感而生万物,不知道塑造了多少天材地宝,奇种异兽,气运之子。”
“而,他的一丝元阳祖气,最为纯粹,先天无瑕,是神之贵者,乃是大道本源,同天地交感,诞生出一朵相似的花,便是你。”
“一朵相似的花?”小娃娃念叨这几个字,依旧不解问道:“可我生来就名曰元阳?”
“信则有,不信则无。”申公豹淡然一笑:“若你相信,自己是元阳,那你就是一個新的元阳。若是你不相信,自己是元阳,那么你充其量是元阳之子。”
“元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位格,一个称呼,一个代号。”
“你可以叫元阳,我也可以叫元阳,成为天帝者都可以叫做元阳。但,把这个代号拿掉之后呢?你……是……谁?!”
“我不知道?!”小娃娃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抱头皱眉,脸色快要捏成一团麻花,承受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呻吟道:“我真的不知道。”
思考问题,感悟人生,实在太难了。
“那就不问元阳。”申公豹呵呵一笑道:“我来了问你,你生从何来,死往何处,你的出现对三界意味着什么?”
“是世界选择你诞生,还是你选择了世界诞生。”
“啊啊啊……别问了!别问了!”小娃娃痛苦呐喊一声,整个人如同土行孙一般遁入泥土当中,作为天生地养的精灵,他生而智慧,天有神通,与五行亲近,同三界相和。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逃避问题,逃避虽然可耻,但却很有用。
“不急,不急。”
申公豹优哉游哉遁入地中,将小娃娃如同拔萝卜一般拔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将其放在常青树下,呵呵一笑道:“那我不问元阳,不问你,问问宇宙。”
“你与宇宙有必然的关系吗?你与三界该如何相处,时间的终点在哪里,众生的未来该前往何处?”
“大神,大圣,别念了,别念了。”小娃娃磕头求饶,一脸苦相道:“我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放过我吧。”
“我现在放过你,他日谁又来放过三界众生。”申公豹摇摇头道:“即便你不是元阳,可作为元阳与天地交感之子,地位尊贵,命格至高,堪称二代神王,有希望成为三界天帝。”
“这些问题,你可以不思考,但,作为未来的天帝,必须思考。”
“那我不当神王,不当天帝了!”小娃娃拼命摇头,呐喊道:“太痛苦了,每天要想这么多问题,这哪里是天帝,分明是一头驴子!”
“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这个样子的天帝,谁爱当谁当!”
“那不当天帝,你准备当什么?”申公豹意味深长道:“我可听说,外头有一群道庭的人,他们推翻了元阳天帝,要将元阳余孽赶尽杀绝。”
“凶残的很啊,你这种小娃娃说不定要被抓去煲汤,做成煲仔饭。”
“什么!”小娃娃一脸苦相,抱怨道:“元阳天帝干的事情,跟我元阳有什么关系。”
“那不如随着贫道而去,做一山野道童。”申公豹呵呵一笑,歌道:“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曜日,披布衲以长春。”
“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元阳娃娃顿时一愣,继而询问道:“做道童,不用思考三界众生,宇宙真我吗?”
“不用,不用。”申公豹循循善诱道:“当道童可是轻松多了,每日只要画画符,布布阵,练练丹。”
“这技术岗位,可比行政工作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道德书。”
元阳娃娃不禁好奇问道:“这画符,有什么好处?”
“阐道法扬太上元始之正教,书符箓除诸天万界之妖氛。”申公豹抚掌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一道符箓通天地,招来鬼神三千万,岂不比当天帝来得威风。”
元阳娃娃有了几分心动,紧接着问道:“这布阵,有什么好处?”
“谒飞神于帝阙,步罡气于雷门。扣玄关天昏地暗,击地户鬼泣神钦。”申公豹眉飞色舞道:“大阵一成,诛神杀仙,无往不利,岂不比当天帝来得快活。”
元阳娃娃顿时心向神往,紧接着问道:“这炼丹有什么好处?”
“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精华。运阴阳而炼性,养水火以胎凝。”申公豹也是一脸向往道:“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按四时而采取,炼九转而丹成。”
“跨青鸾直冲紫府,骑白鹤游遍玉京。逍遥长生,神光永驻,岂不比当天帝来得自在。”
元阳娃娃听闻三论,顿时大喜,连忙磕头道:“童儿拜见老师,还望老师收留。”
“善哉,善哉。”申公豹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可算是骗到手。
仙家的真传弟子,是要继承道统,传承衣钵的,需要经历无数年的考验,才能下定决心。
但,若只是当一个道童,记名弟子,就没有那么多约束。
元阳娃娃这种跟脚,放在洪荒宇宙当中,算是中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要是让旁人知晓,不知多少地仙,天仙抢着来要。
望着地上的元阳娃娃,申公豹颔首示意,伸出手抚其顶,拾起一根竹子化作竹簪为他扎了一个道髻,又随手扯了一片叶子绑道巾,悠悠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无劫门下,长生山九霄洞的童子。”
“法号依旧叫做元阳吧。”
“多谢老师。”元阳童子老老实实磕头一拜,冥冥之间建立了因果,再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道衣。
“不错,不错。”申公豹会心一笑,可怜他的洞府之中,冷冷清清,原本有卷宝作伴,算有几分生气,但,随着卷宝去太乙师兄的青华界打工当保姆,就剩下申公豹这个孤寡老人了。
现在总算多了一个童子,可以打打下手,使唤使唤了。
“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学炼丹?”
元阳童子忍不住问道,已经开始向往自己美好的仙道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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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公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道:“这玩意是你师伯祖门下的拿手绝活,贫道只是见过猪跑,没有吃过猪肉。”
“哈!”
元阳童子的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第一次感受社会的险恶,不禁失声:“那画符和布阵呢?”
“符箓与阵法都是基于灵纹,那是师叔祖门下的拿手绝活。”申公豹呵呵一笑道:“贫道会一点,但,不是咱们的业务精通。”
“那咱们门派擅长什么?”元阳童子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试探问道:“老师,咱们道脉,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当然不是!”申公豹一本正经道:“咱们元始门下,最擅长练气和炼器!”
“一口真气绵长,弄得好真火,练就真五行,上则为道,下则为器。”
元阳童子懵懵懂懂,以他如今的见识,是无法理解丹,器,符,对三清道统的影响力。
修真百艺,为何这三门成为三清道统的标准,必有独特性。
太清一脉,讲究内丹,外丹,外丹一枚九转登仙,内丹九转金性不朽,其中有相同之处,对于太清弟子而言,炼外丹就是模拟炼内丹。
其他修行中人,讲究丹成无悔,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而太清弟子有亿万次试错的机会,人人结丹一品,金丹九转。
玉清一脉,讲究炼器与练气,气就是器,一道祖气演万法,万法归一器。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玉清弟子所炼制的器,是道器,即是本命灵宝,也是证道之器,是大道体现。
上清一脉,讲究符箓与阵法,其中根源是灵纹构建,而灵纹的本质是天地法则的响彻,是后天散字,先天道文的运用。
一枚符文是小阵法,一座阵法由无数符文组建,若是推演到极致,能将大千宇宙纳入阵法之中,一阵便是一界,一界便是一阵。
正因为洞察天地符文,万物变化,所以上清弟子,可以随心所欲的截取一线生机。
想要截取某种事物,必须先了解这种事物,才能从细微处入手,浑圆天成,不落俗套。
“截”两重意蕴,一是洞悉天道,二是一线生机。
欲杀人者,先医人,只有知晓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才能以最简单,最快捷的办法杀人。
不了解天道,如何去截取天道。
但,很多截教弟子只学了第二个,没有学到第一个。
就如同很多阐教弟子,只会解读天意,顺从天意,却忘记了我心代天意,解读天意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成为天意,而不是化作天道傀儡。
“三教真传,何其之难啊。”
申公豹叹息一声,摸了摸元阳童子的脑袋,笑道:“我不指望你修成真传,做一个童子便好。”
“你乃是天地精灵,元阳所化,对阴阳五行之宝最为敏感,以后可以好好搬……咳咳,好好炼器了。”
元阳童子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自己,貌似,好像,可能,大概,上了贼船。
这能不能下船啊!
突然,天际边浮现姹紫千红,一道道流光浮现,朝着荒山的方向飞来。
“老师……”
元阳童子顿时一愣,下意识问道:“他们是谁啊?”
“哦,道庭的人。”
申公豹轻描淡写道了一声
“道庭!”
“元阳天帝的仇家!”
元阳童子神色大变,就想朝着黄土大地钻进去避一避,不料却被申公豹一把拉着。
“没事,有为师在这里,他们不敢动你。”
申公豹负手而立,微微一笑道:“你安心坐着吧。”
“老师,您是何方大能!”元阳童子顿时投来崇拜的目光,连推翻天庭的道庭都不怕,即便是贼船,那也是大贼船,能在大风大浪中行驶,绝对是一个安全所在。
申公豹笑而不语,看着一道道流光落地,化作气象万千,风华绝代的诸神群仙。
有鬼仙之首,妙阴元君聂小倩,有道门之主,昆仑真人知秋一叶,当世人王李易,有监察大灵官赤燕侠,有冥土之帝北阴,有佛门代表白云,静心……
在推翻天庭之后,他们便是元阳界一等一的大人物,一个个位高权重,身份显赫,如今却汇聚于此。
在元阳童子疑惑的目光之中,众人齐齐朝着申公豹一拜,高呼一声:“拜见道君!”
道君?!
谁?
道什么,什么君!
一瞬间,元阳童子的神色从迷茫到思索,再到若有所思,最终化作惊恐。
道庭,道君!
这哪里是贼船,分明就“贼”船!
“我本天地一散人,道君于莪何加焉。”
申公豹淡然一笑道:“若非元阳帝逼人太甚,贫道依旧在青山秀水之中。”
“如今元阳已诛,便可功成身退。”
“老师慈悲!”李易顺势一拜,哭泣道:“元阳界离不开您,若是飞升,必定有小人扰乱阴世,三界大乱。”
“您如何忍心,让三界众生再遭劫难。”
北阴女帝神色一黑,冷冰冰看着李易,你小子是在内涵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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