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共议封神榜,当面弭封,立有二等,根行深者,成其仙道,根行稍次,成其神道,根行浅薄,成其人道,仍堕轮回之劫,此乃天地之生化也。
此言早在碧游宫中有定论,燃灯道人,广成子,赵公明这般大罗仙家就在现场,亲自见证封神,心知肚明。
但,一气仙马元这种未证大罗的截教外门弟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不解其意,只以为申公豹是在嘲笑自己。
他可以忍受申公豹的敌意,却不能忍受这种无端的嘲讽,忍受这种无名的否定!
一时间,马元怒火中烧,脸上喷出道道蛇火,碧绿青荡,凶牙恶口,仿佛有万千蛇神齐声怒喝道:“申公豹,尔辈阐教弟子是在嘲笑我们截教弟子吗?!”
“吾乃玄门道德天仙,法力纯粹,先天无暇,道行高深,根行何处浅薄?”
只见马元道喝一声,默念道诀,运转周身元气,调动泥丸宫中先天祖气,神通妙法自演化,先天罡气澎湃,至刚至阳,同他一身阴煞血气截然相反,仿佛正应了阴尽阳生,阳尽阴生的至理。
恰似黑暗淤泥之中绽放出最圣洁的神莲,一只巨手从他脑后冒出,铺天盖地,捉星拿月,法力无边,五个指头好似五指山覆盖而下,镇压万法,擒拿一切。
“先天一气大擒拿!”
申公豹见状脱口而出,看出了这项神通的来历,这是洪荒主天界,乃至整个仙道最为通俗的法术神通,便是最低级的入门炼气士都懂,堪比魔法宇宙中法师的第一个法术—火球术。
恰如召唤出一个拳头大小火球与召唤出一个恒星太阳火球,都是火球术一般。
先天一气大擒拿与先天一气大擒拿之间,也存在天渊般的差距,属于人人都会,易学难精的神通法术。
而,马元不愧是有一气仙称号的道人,元气之玄妙,祖气之广大,法力之纯粹,已经远远超越天仙的限制,已经逼近金仙的领域,在法力上面有三品的水准。
“不错!”马元大笑一声,无比傲然道:“不知有多少天仙死在我这神通之下。”
截教有无数的神通妙法,但,他都一一舍去,不去专研那些奇技淫巧,而是专心锤炼一种神通。
一招鲜吃遍天,最根基的先天一气大擒拿,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本事。
“申道人!”
马元大喝一句,伸手向前掏去,就要挖心抓肺,冷笑道:“今日让你见见我一气仙马元的手段。”
“发似朱砂脸似瓜,金睛凸暴冒红霞。”申公豹大笑一声:“区区一个瓜皮仙,能有什么手段,我有何惧哉。”
“马元,你且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大神通。”
先天一气大擒拿,重点不在大擒拿,而是在先天一气上面。
而,洪荒当中,在玄门当中,乃至在三清当中,最出名的祖气是元始祖气。
三清三气,育化天地。
太上得其广,元始得其精,灵宝得其博。
马元自持先天一气大擒拿无敌,可是申公豹眼中,恰恰是博而不精。
伱一个通天教主的门生,不去练剑,练阵,练修仙百艺,去练什么气。
练气也就算了,还跑到元始真传面前装逼。
“这不是先天一气大擒拿,这是先天万气大擒拿。”
申公豹淡然一语,无情评价道。
马元如果继续修行下去,有机会将万气化作一气,一气化作万气,兼具两教特长,以此证道金仙。
可惜,没有如果,因为他今天遇到了申公豹道君,并且还是大道与境界圆满的金仙。
高屋建瓴,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出了元气的破绽。
马元的先天一气大擒拿可以杀天仙,却杀不了金仙,修行路上拼的不止是神通法术,更是境界道行!
“回风返火!”
申公豹抬手一点,施展出了天罡大神通,搅动乾坤,撬动大道,呼应法则,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先天一气大擒拿瞬间瓦解。
回风返火,能让刮过来的风倒卷回去,让燃烧的火焰缩小回去,也能让凝聚成一气的大擒拿,分解成五行物质,万般元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马元哀嚎一声,咳血倒退,眼瞳中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
若他是金仙道君,识得周天元气,可以让万气再次合为一气,聚散随心,立于不败之地。
但,他不是,如今的马元只是一尊天仙,只会一种神通。
一招鲜吃遍天,可要是吃不了,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败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马元,看清楚了,这才是先天一气大擒拿。”
申公豹运转元始祖气,呼应后天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元气,万是一,一是万,两千五百年的法力瞬间爆发而出,扇了马元一巴掌,在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
这一巴掌,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我?!”
马元支支吾吾,眼眸中流露出怒火。
“你什么你,不服气是吧”
申公豹见状上去又是一记先天一气大擒拿,又是两千五百年的法力拍出,打得马元晃晃悠悠,如同一个螺旋转了半天,脑袋如同浆糊一般懵逼。
看着马元,申公豹冷笑道:“贫道始投玉虚宫元始大天尊门下,修道两千五百年成就金仙,花开六品,祖气圆满,也不枉了叫做‘一气仙’!你是个吃人挖心的货色,畜生一般的孽障,也叫做‘一气仙’!”
在元始真传面前卖弄练气手段,你以为你谁,多宝天尊?还是玄都**师吗?
马元捂着脑袋,也不反抗,只是叫骂道:“打得好,打得好,堂堂道君来打我这个天仙,可见我一气仙马元,当真是根行深厚!”
“根,确实与金仙有缘。”申公豹一掌拍下,呵斥道:“行,却是下乘。”
根行,根行,实际上是两种东西。
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不妨碍它烧杀抢掠,到处挑拨离间,危害人间。
同理修士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有魔,邪之分。
“我辈截教仙家,说吃人就吃人,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从不遮掩!”
马元虽然挨打,可依旧嘴硬道:“不似尔等阐教的虚伪小人,表面一套,暗中一套,杀人夺宝还要按上一个天数的名头。”
“我辈截教修士,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方是玄门正统,道德真仙。”
道德真仙?
申公豹闻言嗤笑一声,道德也是分阶级的,平民的道德,地主的道德,皇帝的道德,凡人的道德,仙人的道德,圣人的道德……是截然不同。
马元的道德仙,只是截教的道德,仙的道德,甚至只是一部分截教弟子的道德,少部分仙人的道德。
“你的道德是假道德。”
申公豹正色道:“唯有得到人道认可的道德,才是真道德。”
马元不屑道:“人道,区区人族蝼蚁,有什么资格承认我辈仙人,不过是血食罢了。”
申公豹微微一愣,看了马元许久,方才吐出一句:“我以为你是坏,没有想到,你是真的傻。”
人族是人道,人道不是人族。
人道的概念,是一切有情生灵,是活在人世间,一切有意识,有智慧,有思想的生命体。
狭义上的人道是人族,广义上的人道包括妖魔鬼怪,神仙佛圣,人巫精灵,乃至大罗者,乃至三清,乃至鸿钧道祖,乃至盘古大天尊,都是人道的一部分。
唯有得到广义上人道认可的道德,才是真道德,或者说是秩序。
而,这个秩序最大公约数,便是生死。
无论是后天生灵,先天生灵,都是向生避死,这是生灵最大的本能。
一切为了活着,活着为了一切。
故而,仙道贵生,故而,魔道为恶,故而,轮回生死,故而,传承文明,故而,长生不朽。
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生与死上面的。
敬畏生死,方得永恒
作为仙人的马元,却不懂这一点,在藐视生死。
“仙可杀不可辱!”马元咆哮一声,眼眸中充满怒火,不将他人的性命当一回事,也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你说我如何辱你?”申公豹反问一声。
马元理直气壮道:“你为了区区人族蝼蚁,就来折辱我这个同道,不是辱是什么?”
“区区人族蝼蚁?”
申公豹只觉得好笑,淡然道了一句:“从实力的角度出发,你没有资格说这一句话。”
“什么意思?”
马元微微一愣,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申公豹也懒得跟蠢货解释,紧接着问了一句:“你为何吃人?”
“吃人?”马元不假思索道:“吃人就吃人了,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凡事必有初。”申公豹冷笑一声:“最开始那个人是谁?”
马元摇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截教万仙来朝,师兄弟那么多,你传我,我传你,哪里找到源头。”
“总有一个大体的方向吧。”
申公豹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追溯本源。
马元不愿意回答,但,看见沙包大小的先天一气大擒拿还是忍了下来,憋屈道:“或许是几位妖仙师兄,他们都有豢养人畜的习惯,也许是神灵出身的截教弟子,每年都有万族将自己族人当成献祭,其中就有人族最多。”
似乎是为了帮自己开脱,马元滔滔不绝道:“你们人族的王都在吃人,人都在吃人,何况我辈仙家,申师兄管那么宽做什么,我吃的人与那天下共主殷商献祭的数量相比,就是九牛一毛。”
“我只不过来了兴致吃上几个人,那殷商人王直接与诸多截教师兄达成协议,每年定期定量的献祭。”
“殷商,截教。”申公豹眼眸一动,喃喃一语:“原来如此。”
他在殷商当公子的时候,曾经调查过人牲的数量,天下八百诸侯全部在为殷商抓奴隶,可王室用掉的量并没有那么多,原来是送到截教神灵,仙人的手中了。
见申公豹神色有些松动,马元顿时一喜,连忙道:“我们与那殷商是公平交易,从不缺斤少两。”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殷商给我们人牲,我们保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运祚万万年。”
“如那金灵圣母座下余元炼制一口化血神刀,用了不知道多少人牲,为了报答这份恩情,那三代弟子之首的闻仲亲自入朝歌,为那殷商人族国师。”
申公豹顿时感慨一声:“你们当真是亲如一家。”
“那是,那是。”马元见状,以为申公豹松动了,颇为自豪道:“我辈截教仙,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殷商给截教神仙送礼物,截教也十分大方,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全力支持殷商。
通天教主座下有四大真传,多宝天尊,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
其中无当与龟灵两位圣母,孑然一身,没有徒弟。
多宝天尊座下,只有一位火灵圣母,金灵圣母座下只有闻仲,余元,两位弟子。
截教真正三代嫡传,只有这三位,其中以闻仲实力最强,最被看中。
放在皇朝当中,闻仲便是太孙。
“三代首席为殷商国师,好大的诚意。”
申公豹呵呵一笑,似乎明白了,原本的申公豹为什么能请动截教那么多神仙。
除去一句道友请留步,更是因为闻仲在哪里。
截教在殷商上的沉没成本太大了,大到不能放弃。
“是了,是了。”马元笑着试探道:“申师兄,你看都是误会,可以放了我吧。”
申公豹不回答,只是喃喃一语:“那么截教和殷商的源头,在哪里?”
凡事必有初。
马元吃人源自截教神仙与殷商的交易,那么殷商的祭祀源自哪里?
“自然是神道。”马元以为是问自己,不假思索道:“教中许多师兄都是当年都是殷商供奉的神灵,后来才拜入教主门下,专修仙道。”
一下子问题解决,这便是马元道德的来源。
神道重祭祀,神灵吃几个人自然没有问题,神灵进入截教之后,跟仙人成了师兄弟,一起吃人自然也没有问题。
归根结底,是上个纪元的残留没有被清除干净。
“圣人之道,随世而移。”
一瞬间,申公豹想通了一切,看着马元笑道:“师弟啊,你的道德没有错。”
“错的是,时代变了!”
若是在上古纪元,神道主宰,仙人跟着神灵吃几个人,享用血食,自然是无伤大雅的问题,甚至称得上正道,与神同乐。
可问题是:大人,时代变了!
现在不是旧纪元,而是新纪元。
纪元更迭,秩序变化,新的事物势必取代旧的事物,新的道德势必取代旧的道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