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整座东仙境乱成一团。

尤其对各宗门的太上长老与宗主来说,实在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尽管有了唯我天魔提前示警,可拥有传讯作用的黑色石板的人并不多,得知消息的青螭剑宗和无衍仙宗等宗门还没来得及把此事传达出去,便已经东窗事发。

而且,尽管提前知道,做好了防御,似乎还是没什么用。

青螭剑宗的太上长老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禁地驻守。当金色符纸飞来时,他也察觉到并出手阻止了。

他用本命飞剑尽最大的力量噼砍在符纸上,结果是他的飞剑被直接崩断了。

那符纸之强,他实在抵挡不住,只能在心中疯狂地询问那符纸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竟然连九境都无可奈何。

禁地阵法被毁后,他立刻设下新的遮掩阵法,但烈焰燃烧期间,黑色石台还是被诸多弟子看到了。

青螭剑宗的情况尚且如此,遑论其他根本不知道消息的宗门了,后者们应对得更是手忙脚乱。

各宗门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现出黑色石台的消息,立即引起整座东仙境的哗然!

一个月前平息的遗躯金丹失窃事件,也在同一时刻与绝脉宗那边传来的消息被一起提起,当二事被联想起来后,在东仙境引发了比之前更大的震惊与轰动!

……

“可抓到打出符纸的人?可知道那符纸的来源?”

无衍仙宗山门禁地内,贺世皱眉问几名太上长老。

长老们都神情阴郁地摇摇头。

“果然,一个月前的事件并非偶然而起。”一名太上长老说道,“从金丹之事被曝光到此刻,背后都有一双手在推波助澜……是仙痕?无迹天魔?”

“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了。”另一名长老面色不善地接口道,“但此刻最主要的,还是如何向各仙宗说明此事。此事影响太大,连战场上的弟子们知道此事后也正在赶回宗来,杀人封口已无济于事。”

“青螭剑宗那边呢?可有提出什么解决方法?”贺世揉着眉心说道。

“没有。”长老愤愤道,“只说了唯我们马首是瞻便把问题踢过来,摆明了一点力气都不想出。”

几人骂了几句青螭剑宗不作为,随即便开始商讨如何解决此事。

不久后,几人硬着头皮整理了一个说法,并离开禁地,来到聚在禁地前的弟子们面前。

贺世几人甫一出来,立刻有人大声说道:“宗主、几位长老,禁地里的那座黑色石台到底是什么?是与绝脉宗那里的是一样的东西么?!”

“宗主!一个月前失窃的金丹,是不是也被我们宗门的黑色石台吞噬了?!”

“宗主……”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心中的困惑与怒意,让他们一时间忽略了面对宗主的礼数。

一名太上长老面色骤沉,凌厉的目光扫过方才出言的人,怒斥道:“面对宗主一点礼数都没有,成何体统!此事之后,你们几人去戒律阁领罚!”

底下的弟子们一静,那几名被他点名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但很快他们又挺着脖子咬牙说道:“罚便罚,但黑色石台之事,还是需要宗主与诸位长老解释清楚。”

众弟子虽然不出声,但也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贺世。

另一名太上长老见贺世迟迟没有出来说话,皱了皱眉后便走出来说道:“我问你们,你们听谁说绝脉宗之事的?”

“此事世人皆知……”

长老振声打断他,喝道:“世人皆知又如何?我再问你们,你们有多少人亲眼见过绝脉宗的事情?世人又有多少人亲眼见过?”

“这……”众弟子一滞,面面相觑。

“此事从西魔土传来,没有任何根脚和依据,此乃其一。

“其二,你们倒是好本事了,连魔潮的事情都不理,折返回来质问宗门,放任魔修在外肆无忌惮地作乱?却没想过此刻受益的只有魔修,受害的只有中土的凡俗百姓么?

“你们如今这般模样,只怕此刻西魔土正在背后指着我们东仙境耻笑吧。

“区区几句谣言空话,便让你们听风是雨,自乱阵脚,搅得东仙境一团乱糟!”

长老居高临下扫视众弟子,眼神里满是愠怒。

反正阴慈天魔将目击石台吞噬金丹的人全杀了,尽管幕后的推手还是煞有其事地将此事宣扬出去,可情报这种东西只要建立在没有人证物证的基础上,便可以将其打成“谣言”和“空话”。

随后,只要让唯我天魔出来承认一切都是他的布局,目的便是扰乱东仙境,那这次的事情应当便可揭过了。

下方的弟子们眉头紧蹙,神情不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而是陷入沉思。

随后都不得不承认长老说的话,也是对的。

有弟子则继续问道:“那……那为何各仙宗的禁地里都会有那黑色石台?石台到底是什么?”

长老却不答,向下方的其中一名弟子指了一下,说道:“我记得阵法被烧毁时,你在场。你来告诉大家,那石台是什么材质。”

“是……是与封魔之山一样的石质。”

长老再指了另一名弟子,“你说。”

“是封魔之山的石质。”

长老再随意挑了几名当时在场看见石台的弟子,得到的答桉都是一致的。

“封魔之山的作用,还需要我向你们解释么?”长老双手负后,澹澹说道。

众弟子顿时再次安静下来。

世间记载,第二纪元末,正是祖师爷们用封魔之石镇压了域外魔物,才让世间免于覆灭,得以迈入第三纪元。

封魔之山共有三座,一座在青螭剑宗,一座在摧心阁,另一座则是在无衍仙宗。

是以,无衍仙宗的弟子们对封魔之山自然是熟悉至极的。

被长老这么一反问,众弟子反而无话可说了。

既然是封魔之石,那便大概是镇压着凶物在那里,说不定还是第二纪元末残留下来的余毒。

用隔绝阵法不让弟子们靠近,也似乎说得通。

只是,为何每当有什么大事,宗主、长老们又会进入禁地呢?

——这个问题在众弟子们心间一闪而过,但没有人问出来。

长老解释到这里,整件事看起来更像是大家受了西魔土的愚弄所导致。如果他们还紧抓着不放,反而显得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

见众弟子们一时哑口无言,贺世挥挥手,向下方说道:“散了吧,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是,宗主。”众弟子们低声应道,宗主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让他们有些愧疚起来。

刚才那几个出言质问的人,也默默去戒律阁领罚去了。

众弟子散去后,长老内心松了口气,并转身向贺世说道:“与唯我天魔那边沟通好了么?”

贺世低垂着眼神,点了点头。

“还有仙痕与无迹天魔那边,往后不知还会再闹出多少幺蛾子……”长老揉了揉太阳穴,很是苦恼,“无迹天魔就算了,躲在北漠里,连吾主都拿他没有办法。但是仙痕,据说一直在世间神出鬼没,阻拦魔潮的进程,须得将他们处理掉才行。”

贺世说道:“早已向仙魔双方的弟子下了命令,只要仙痕出现,便先杀仙痕之人,可是……”

他神情古怪,“仙痕不会出现在境界超过他们的战局上,而同境之内,哪怕仙魔两道同时围攻他们,以多打少,还是占不到任何便宜。”

长老沉默了许久,语气有些嫉妒地说道:“是无迹天魔将臻至完美的方法告诉了他们吧。”

“当是如此。”

长老咬了咬牙,愤愤离去。

……

无衍仙宗内的事端落下帷幕后,这场弟子与宗主、太上长老对质的情景,还有过程中的每一言每一语,都被传了出去。

并且不久后,绝脉宗、摧心阁各自出言,称此事确由他们一手操纵,并大肆嘲笑了东仙境的修行者们。

“真相”大白于天下,这场“闹剧”逐渐平息下去。

而被西魔土愚弄的“事实”,让东仙境的修行者们倍感耻辱,他们愤怒出击,魔潮的纷争顿时更加激烈起来。

然而仅仅一天后,又有人往逐渐平静的东仙境扔下一颗石头,起初只是微起波澜,后来又卷动起了无边巨浪!

渡业佛宗在两个多月前夺取衍仙珠并人间蒸发后,首次现身了。

出现的是之前在修行界德高望重的四大首座之一的枯虚神僧,以及新任方丈觉成。

他们通过天机阁散出消息,将会于北漠与中土交界云从山脉的披雨山里,等侯世间诸修行者到来。

五天后的午时,他们会向到来者说明为何连枯禅方丈不惜性命,都要配合无迹天魔夺取衍仙珠。

还会昭告天下一件与所有人的性命都息息相关的事情,也就是——关于世间一切的真相。

这个消息流传开时,还有不少人质疑真实性,可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云从山脉,赫然发现枯虚首座和觉成便趺坐在北漠边界内的披雨山里,与外头遥遥相望。

枯虚、觉成现身的消息被证实为真后,众人便开始好奇二人将要如何解释衍仙珠的事情,以及疑惑所谓的“世间一切的真相”是什么。

东仙境很快就有人动身前往了。

可一反常态的是,东仙境各宗门的宗主高层皆突然严令众弟子不可前往,措辞很是严厉。并再次提醒众人,渡业佛宗已不再是渡业佛宗,而是渡业魔宗!

渡业魔宗与无迹天魔勾结夺取衍仙珠,削弱东仙境的实力,并鼓动西魔土发动魔潮,其立场早已显而易见。西魔土才刚刚耍弄了一次东仙境,难道又要送上门去经受多一次么?

众弟子们闻言,纷纷犹豫不定起来。

觉成捻着佛珠,隔空喊话:“那你们就没想过,如果我们真的投向西魔土,又为何我们不在那里,而是在北漠,被真龙庇护着么?”

此风一吹,本来就摇摆不定的众人又有点心向五天后的披雨山之行了。

东仙境各宗门见状,立即下令,届时各宗主将去会一会渡业魔宗,胆敢去那里现身的弟子们,都会受到宗门的严厉处罚。

话至此,众人被吓住了,只能收起前往披雨山的心思。

只是令他们疑惑的是,仙宗们的反应委实有些大了,让他们感觉有些异样。

觉成二人不再多说什么,安坐在披雨山里,静等时间流逝。

一天,两天……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披雨山前,北漠边界外来者寥寥,只有一些不受宗门约束的散修们三三两两地聚集。

午时将至,忽有十数道身影划破长空,从东方掠至。

停下后,赫然现出贺世、仲树,以及另外一些宗主的身影。

来者们神念铺开,将一些躲在暗处的宗门弟子揪了出来,后者们想跑都来不及,被抓出来后垂头丧气的。

“回去各宗门领罚。”一名高品仙宗的宗主冷声说道,随即他又转头看向散修们,“你们是不受宗门管辖,但你们留在这里,便是不遵东仙境之令。留在此处者,以后不允许你们踏入东仙境,你们有难,也不要来求仙宗的庇护。”

宗门弟子们噤若寒蝉,默默离去。

众散修思量之后,也无奈离去。

在魔潮这种人命不值钱的大环境下,他们不敢保准能脱离东仙境的庇护后能安然无恙。

披雨山前,除了十几位宗主外,已无其他人的身影。

贺世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你们何苦与世间为敌?就跟以前那样不好么?”

觉成停下捻动佛珠的手,睁开双眼看着贺世等人,目光里带着一丝悲悯。

仲树双手习惯性地拢袖,澹澹地打量着北漠里面的景象。

贺世被他看得不自在,“将石台,将‘主人’的存在披漏出来,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为何要执着于此事?”

觉成还是不搭话。

“如今就只有我们十几人在,你的‘真相’又能说给谁听?想要以后借助天机阁将事情散出去么?我想你也知道,我们总有办法弥补的。”

觉成抬头看了看天,炎日已差不多升到半空。

午时到了。

他低头望向贺世,“有些真相,贫僧不止是要说与世间听,也要说与你们听的。因为那是人族先祖们受过的苦难,你们也有必要知道……”

贺世打量着对方认真的神情,自己的眉头也逐渐皱起。

他忽然有些猜不透眼前的觉成将会说什么了。

难道……不只是魔潮的真相么?

除了此事,还能有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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