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风雪夜色里,徐苦从震撼中回神。心情很是不好。

一则只要有些血气的,看见那些字迹都会觉得沉重。二则许多之前想好的步骤由于姜太阿的出现变了味道。

梦无忧和老太监不惜触碰禁忌,将东厂官署选在老皇陵,目的并不难猜。

磨刀。

无非是想他见了这大峦的英雄气概,做事能勇猛精进些,家丑都给你看了。

表达了信任,也挖好了坑。

姜太阿的作为,是忠义也是大逆,就在你东厂官署的后院,查还是不查?

查了背负恶名,不查职责未尽。脑中再次闪过魏红鸾倩影,徐苦深吸口气。

“好酒好肉任他自取,没有咱家口谕,谁也不许到王冢那边去。违令者斩。”

吩咐过值夜的厂卫,徐苦裹紧了领子,往净身房边的小屋走去。

本来想去趟司礼监找老太监出个主意。客曹尚书夫妇服毒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若去察查,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以他这官署都没修完的东厂,应对必然狼狈。

现在出了这事反倒不想去了。索性亮下刀,让景福殿里的那位瞧瞧锋利程度。

自己怀里,正揣着这大峦宫女近些年的花名册。每年都要新招三五十个。

可这宫里的人气儿可始终未见涨。只冼玉宫,今年就招了十几人。

为啥交给自己这花名册,徐苦心知肚明,萧宦两党都是肉中刺,但萧党更疼。

“咱家说的事儿跟大伙儿说了没?”

回到小屋,宵夜是两碗素面。小德子和徐苦挤在小桌上狼吞虎咽。

官署要月底才能修好,之前还得在这里住,点名让小德子当了邻居,方便沟通。

“嘿,说啦。咱家刚说一半就全同意了。都夸跟着厂公有银赚呢,名单已备好了。”

小德子两眼放光道。

“找机会给憨子拿去登记。以后都算商会的供奉,按月分红利的。”

“得嘞。”

收拢这些太监,徐苦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个人格魅力。只能找更坚实的手段。

柴氏商会的供奉,那可是等级极高的。每月分的银子都够置块地了。

这点上小德子很服徐苦,端的大气。

自己在干爷爷那伺候这好些年,也就得了几颗冬珠,还都被他拿去打点关系了。

徐苦又拿出一块翠玉给了小德子,吓得他忙慌站起,“厂公使不得,出卖干爷爷的事儿咱家可不敢做。”

“谁说要你出卖程公了?”这次轮到徐苦发蒙了,这厮脑袋里每天想的都是什么。

“这太贵重了,咱家还以为……”

“进内宫的路子给咱家准备三条,随时能用的,别说你不知道。”徐苦道。

“每次都盘查很久容易招风。”

……

“你出去候着吧。”

柔仪殿内,秦丝涟屏退了坐门墩打瞌睡的温雅,面带愠色,揉捏着自己的肩。

自从萧嫣入了宫,萧婉的性情又难以捉摸了几分。对这后宫其他人的整治变本加厉。

抓着温雅丢泥巴,说是弄脏了石狮子。罚秦丝涟提桶给擦的。

“厂公若是来安慰的就请回吧。丝涟只遭了些罪,还是要强过那些罚跪雪地的。”

徐苦对秦丝涟知晓自己身份毫不意外,毕竟要给自己拨羽林卫入东厂了。

父女之间,怎能真的没有联络的路径。只是平时很少使用就是了。

徐苦揉了揉额头,这戏演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娘娘,夤夜之间屋内没有旁人,咱家捅开窗子说亮的,别兜着了。”

“厂公此言何意?”

秦丝涟脸上凄楚可怜的样子褪了些。

“咱家保未来两月娘娘圣宠不衰,娘娘也帮咱家得到所需的可好?”

秦丝涟望着这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最后一丝凄楚也不见了影子。

许是同道中人,净身换了这执掌生杀的位置,是比她还狠,还肯付出的角色。

在这样的人面前扮那可怜相,恐怕只能徒遭耻笑,倒是先前走了眼。

还以为只是个巴结自己爹的小卒子。

秦丝涟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厂公这般说不怕陛下不喜?刚上位理当安分些的。”

论伺候人的手段,秦丝涟绝对是个中好手,超出秦相如的认知的那种。

只是不敢轻易使用罢了。封嫔之前装着借酒劲儿超常发挥,让梦无忧尝了甜头。

“娘娘也没动机卖了咱家。”

“再说了,之前治粟内史安插在柔仪殿的婢女扔在哪眼枯井了,娘娘心里没数?”

徐苦哂道,神色比秦丝涟还清冷三分。

“厂公在威胁丝涟?”

“只是叫娘娘知道这宫里的险恶。咱家只是在冼玉宫喝了杯水酒,就被净了身。”

“整治萧家的念头不敢生,也没那么粗的腰去抗衡偌大势力。”

“不过帮着娘娘和争争上位还是有胆子的。做与不做,娘娘一句话。”

徐苦拉把凳子坐下,给足了秦丝涟思考的时间,“咱家等一炷香。”

“厂公需要丝涟做什么?”

秦丝涟稍一思索就问道,徐苦暗道果然,这秦丝涟是个野心十足的。

“给秦帅带个话,那两百羽林卫给咱家拨最精锐的,莫拿歪瓜裂枣糊弄。”

“另外,我要安排一个人进羽林卫,顺便也给拨过来便是。成交吗?”

徐苦凝视着秦丝涟的眼。

“未来两月太笼统,丝涟写几个日子给厂公,陛下肯宠幸自是最好。”

“爽快。”徐苦满意点头。

“另外,我这厂公的身份暂时不能漏,未来还要在这后宫卖点东西的。”

“卖东西?”秦丝涟不解。

“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娘娘若信,到时候可以多出资一些。分润保准很肥便是。”

……

骁虎关望楼上。

还是那根柱子,还是那个火盆。只是脚边多了几个空酒囊。

几封信已被烧尽,不时有纸灰飘出。

“要不说军帅这下面都是刺儿头。只这值夜时饮酒,便是不遵军律。”

王观子手把一个精致陶壶,茶香四溢。壶嘴一道水汽在寒风中盘旋蜿蜒。

“喝你的猫儿尿去,竟说些废话。”柴三虎打个酒嗝,“外面倒是安静,里面可是乱套了。”

“话说陛下整出了东厂,徐小子当了头。让你写的东西呢?”

王观子手捻须髯道:“昨晚就送出去了。”

“你个老犊子可别整事儿!这里面还有魏丫头。”柴三虎一瞪眼。

“还没那么闲得慌。”

东厂的设立搅浑了水,棋盘终于又有了看头,王观子已经悄然落子八枚。

师兄啊,师兄,这次你会发力吗?

王冢小屋里的姜太阿打了个喷嚏,骂两句,又继续睡了。

脚边刚送来的醉仙酿,已经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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