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华 第八百三十七章 证道时

“鬼神乃怨灵邪念之集合，若得以成长，可进化为媲美魔帝、真仙的怪物。”

傅玄星脑中，回想东方芸琪当年的评价。

这样的鬼物也被六哥折腾出来了？

他火速赶往七岛核心，想要封闭与外界的联络。

但此刻为时已晚。

鬼神魔胎撞开七岛禁制，坠落星罗海内。

星罗海此刻汇聚的怨念仿佛感应到归处，纷纷向鬼神涌去。

伏衡华扶着山壁，遥遥眺望。

海洋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漆黑正逐步覆盖这片大海。

一只只魁梧手臂缓缓自魔胎探出，一颗颗狰狞头颅正大口呼吸外面的怨气。

衡华低头喃喃：“有点麻烦了。”

“六哥——眼下怎么办？”

傅玄星身上涌动玄水、真火，已换上一件由“阴阳道果”凝聚而成的仙衣。

“我法力消耗有些大，你去试试。若可以，先把它镇压了。”

消耗大？

这时，傅玄星打量伏衡华，才察觉他气息似乎有些不对劲。

“和外头那鬼神有关？”

“嗯。”

与南洲那头不一样，星罗海这头鬼神诞生，伏衡华体内造化本源正源源不断涌入“鬼神”体内。

“那你不早说！”

本打算找六哥帮忙，可听闻六哥如今法力大跌，傅玄星不做犹豫，迅速冲出去。

等他来到鬼神面前，那邪物已进一步演化。

上千只手臂在水中起伏，一头头海兽被快速捕捉吞噬。而在怪物通体表面，则出现一片片闪亮的鳞片。

“龙鳞？”

傅玄星仔细审视。

虽然鬼神手臂长出龙鳞一般的铠甲，但更多部位却是如同鲨鱼一般的皮肤。

“星罗海虽是龙王领域，但龙气已然稀薄，龙化并不完全。”

傅玄星念头一动，双手演化一面镜子。

“汝为龙种！”

颠倒阴阳法配合伏丹维的“化龙咒术”，让鬼神身上的龙鳞越来越多，甚至不少头颅长出锋利龙角。

鬼神此刻浑浑噩噩，并无任何神智。但他能察觉到，随着空中那个红衣人行动，自己的力量好像又提升了？

没等他想明白，突然一阵剧痛传遍一个个大脑。

他的一对手臂被剑光砍下。

“吼——”鬼神瞬间激动，可在这一怒吼时，又有八条手臂切断。

迅疾、锐利，剑光没有半点犹豫，围绕鬼神来回穿刺。

一只只手臂脱落，一颗颗头颅落水，在傅玄星的攻击下，其毫无反抗之力。

“这小子的剑术越发高明了。”

不只是南离剑仙的遗泽，亦或者祖父的教导。更是这些年傅玄星自身的努力。

作为太玄宗主，为了压服一切反对声音，傅玄星必须拥有太玄道脉最强战力。而为对抗两阁越发强势的势头，他也必须上进。

如今的傅玄星，抛开水火阴阳修行，仅靠剑术便足替代木善生，与玉明、万象两位剑圣，组成全新的三剑圣组合。当然，傅玄星更乐意和钟离子涵、于小磊一起，直接把三剑圣名号抢走。

在傅玄星奋力搏杀下，伏衡华感觉自己的造化本源在一点点回归。

只是鬼神不死，与星罗海怨念结合，傅玄星砍杀到最后，看着海上浮沉的断臂残肢，也只能以仙火重新焚炼为魔胎。

魔胎表面俱万千人面，无数触须在周围蠕动。

木剑戳中魔胎，傅玄星举剑回到伏衡华身边。

“六哥，这玩意如何解决？”

目光再扫过山洞周围，傅玄星抱怨道：“六哥，不是我说你，你这造物之术能不能歇一歇？什么好的坏的都折腾，很容易出事啊？”

衡华沉默以对。

这次看似轻松解决，但也的确凶险。

如果鬼神再聪明一点，先趁自己造化道力折损时吞了自己，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但即便是自己喊出下次注意，怕也无法彻底解决这种事情的麻烦。

除非自己不造物，否则就必然存在这类随机产生的“怪物”。

可如果不造物，如何研究生命，体悟造化大道？

忽然，他问傅玄星：“造化真仙与古神，区别何在？”

“问我？”

傅玄星愣了愣，思索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道。

“造化真仙是好的，古神是坏的？也不对，那些古神都是与道同在，只能说——更随性？”

到底在雷洲有过机遇，和圣者们打交道多，傅玄星对九天十地的基本情况也有清楚认识。

“对了，真仙在于克己，古神在于权柄。”

傅玄星手舞足蹈，差点让木剑上的魔胎脱困。

衡华眼中闪过明悟，缓缓舒了口气，再度拂拭道心上的尘埃。

不错，真仙与古神并不相同。

神与道同在，万物一应平等。

正如天魔主昔年的发问，自己未来证道，执掌造化大道，会如何对待与自己为敌的存在？

人世间那些恶人，有资格获取造化垂青吗？

对造化古神，自然可以。

古神为造化之本身，善恶相依，福祸同在。

在创造善灵的同时，恶灵也会一并缔造。

但这并不符合伏衡华的理念。

他更崇尚仙道，而造化真仙对造物，显然要多一份敬畏。

造物是他们的能力，而不是职责。

顺心而为，我心为天心，那是造化古神。

克己悟道，以造物手段为手段，研究道之本质，这是造化真仙。

道心恢复清明，伏衡华对傅玄星长长一揖。

这一举动，吓得傅玄星连忙闪开。

“哥，哥，你别这样。”

我怕啊——

“你受得起。这也算是你点醒我的谢意吧。”

看着魔胎，再看看山洞四周的各种造物，衡华暗暗反思。

自己造物的确过于随性了些。

眼下不注意，未来便有可能造成莫大隐患。

此事必须有所改变。

他不再理会傅玄星，重新把息壤、龟壳、木杖等物取出，再度开始埋头造物。

您还来？

傅玄星一惊，但随后看出伏衡华眼下造物，似乎手法有所不同，便暂时按捺。

三天三夜，傅玄星全力镇压魔胎。

而伏衡华身边也多出种种飞禽走兽。

“去吧。”

手一挥，这些造物散入七岛。与其同时，有七道黑气在伏衡华指尖缠绕，被他捏成一团后，投入傅玄星剑上的魔胎。

“哎——别——”

傅玄星眼见魔胎再度壮大，没等他来得及阻止，便被衡华用一枚金匣装走封印。

“我明白了，福祸相依，造化一体。日后我捏造万象，不再单纯从有无阴阳出发，而是四象四大之法。”

“四大？四象？”

看着干弟弟的不解，衡华一边刻画封印符箓，一边笑着解释。

“造化道对生灵的认知，具备造化之气即为生灵，不具备造化即为死亡。这也是我将‘死亡’纳入《造化会元功》的根本。”

傅玄星点头，这一点他还能听懂，这也是六哥修行的根本理念。

“但是，鬼神算是生灵吗？更确切说，鬼是活物吗？”

伏衡华认真问：“为什么魔胎怨念孕育的产物，是鬼神，而不是魔神亦或者邪神？”

“因为鬼神乃怨念阴气的结合，而此类负面情绪本就贴合阴灵……”说到最后，傅玄星也困惑了。鬼是不是活物？

不仅是眼下的鬼神，天阴童子那边的鬼众，算不算生灵？

“因此，我打算在‘有为生，无为死’的造化法度之下，进行一条补充。”

傅玄星想到刚才的七条黑气。

“生气、死气？”

“类似，却又有所不同。我在天地之间重新定义一种‘元气’。或者说，创造一类负面元气。每当我取用一条造化元气，塑造生灵时。天地间便自然多出一道‘负元气’。我创造生灵越多，负元气越多。

“而此类负元气，贴近鬼神、阴灵，与死气相类，却又不仅仅是死亡。”

伏衡华手指弹动间，一片全新的经文成型。

死魔经，一篇脱胎于造化会元功的反面经典。或者说，又在魔道之中开辟一条魔修大道。

噗嗤——

剑光击碎经文，伏衡华对上傅玄星不满神色。

衡华尴尬一笑，继续解释自己的造物理念：“此后造物，我每创造一种生灵，便会产生相应的‘负造化’。而将这类‘负造化’汇聚起来，便可塑造为鬼神一类的邪物。”

不再是偶然随机诞生，而是在伏衡华操纵下，必然存在的一种生物。

以摧毁世间一切“有之生”为目标的“无之生”。

“一种概念具现，或者说是法则、天道对生灵降临的劫数。”

伏衡华目光闪过异样神采：“我会在每一头鬼神诞生后，创造编写他的命运。这样，我不仅可以研究生命，也可以编写命运。二者结合，便是造化。”

一念动，无量光辉延伸至过去未来。

……

未来。

大道门开，无量神光在此刻汇聚。

伏衡华的圣体自洪荒天地中圆满，同时他的造化大道也与寰宇大界共鸣，将自己对造化的认知刻入天道根源。

“四象法度，有之生，无之生。有之死，无之死。”

世间万物万象都处于这四个状态。

他的神识在这一刻无限延展，观照三千世界。

忽然，他感知天道回馈的信息，神情异样，不禁喃喃道：

“这证道之后的路，有点不好走啊。”

证道后，有两个选择。

第一，彻底避世。了却一切外界因果，开辟一方大千世界，然后隐匿虚空边陲不再外出。如此一来，古神也好、仙主也罢，总不好去寻一个避世者晦气。

而这样的避世证道者，从第一次天地大战到现在，不知凡几。

没人敢去得罪，敢破坏证道者间的默契。

否则，那一群避世者为自身安危，联合起来报复，至强者也吃不住。

这也是证道者不死不灭，被天下修士视作修行目标的本意。

证道，便有资格永不受劫。开辟一方大千，将自己证道路上的诸多因缘之辈统统复活，安置在自己的天地世界，同样无灾无劫。

而如果不愿意彻底避世，那就免不了受这红尘因果。少不了古神沉眠、天书转世这等下场。

但不会死。

没有任何证道者敢进行“永劫之死”。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留下这一点余地，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后路。

“证道后，若不打算彻底避世。就必须挑选一方阵营，寻至强者投靠。”

而在这时，他也明白证道者之间的一场游戏。

证道之后，只有三件事悬在眼前。

自身劫数、天地棋局以及超脱机缘。

超脱，是证道者们可以选择的上进之路。

但证道者们的道路不止这一条。

如果有人能用自己的“天地”覆盖三界，把九天十地重炼乾坤，也可跨入比证道者更上一层的境界。这便是天地棋局，也是证道者们以九天十地为棋盘，所谋划的大计。九天十地的天地之战，本质上也是“天地棋局”的衍生冲突。曾经的白手之主、玄海神皇、造化古神、千臂大力神、无垠古神等，都曾通过这种方式迈入无上境。仙道这边也有几位老前辈通过这样的方式，甚至眼下……

至于自身劫数，并非所有证道者都有。但眼下，伏衡华感应到了。

证道那一刻，他已窥见古神们为自己准备的“生君神座”，也看到遥远未来的天地破灭，造化补天。

那场补天浩劫，需要填进去一位造化大道的证道者。

而目前——

伏衡华神识照见三界，已察觉当今的寰宇大界，唯有自己一位造化大道的证道者。

“为何……为何造化一系，唯我一人呢？”

三星天内，那一尊尊至强者的气息若隐若现。

虚空域外，十三天魔主的魔国高悬九天之上。

九地世界内，更有无数魔神目光投向自己。

还有那一位位隐匿避世的证道者，此刻也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但这些存在里，没有一位造化大道的修士。

……

白手之主的门徒高高在上，千臂、无垠等古神领袖的血脉依旧在九天高贵长存，唯独造化古神的苗裔、道统，彻底不在这方宇宙留下痕迹。

否则，四态生命理念何须自己铭刻在天道？

压下心中困惑，伏衡华直奔九天之上的“玄元天宫”。

那是玄旦一族证道者们的住所，他已经看到黄鹄大神驾驭天舟来迎接自己……

三日后，伏衡华自天宫走出，直奔烛阴天魔主的魔国。

两位证道者讨论什么，外界不得而知。

但所有证道者都能察觉，时光长河在这一刻混乱，仿佛天魔主对时光进行了某种干涉。一颗流星悄无声息投入时光漩涡。

……

现在，东莱神洲。

东方芸琪正在太阴星修行，突然面色一震，连忙看向天外。

一道，两道，三道……

数不尽的流星自魂海星天坠落。

“万星坠落，这是当年的预言！”

紫皇、玉圣、太玄等宗门，各水域仙洲联盟纷纷哗然。

如今各洲联络紧密，自然了解神州时代的诅咒。

“神洲陆沉，群星陨落，此乃生死界限模糊，死者归来之相。”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四瑞洲，伏娘娘站在天洛山巅，俯瞰万里疆域。

一股股阴冷死气冲天而起，黑气与空中星光交融，又有勃勃生机在水下迅速扩散。

生与死的混淆，东莱天机进一步混乱。

也就在这一刻，一颗陨石轰然坠落四瑞洲，直奔伏娘娘而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闪避。

“奇哉，我的本命星相已经收回，如何还会有星辰投奔而来？”

群星陨落的本质，是死者生前寄托魂海星天的力量与记忆被牵引，重新回来人间。

因此，群星陨落必然是死者复活的征兆。

但伏娘娘早一步归来，且顺利修成仙业。

她的星落之相本不应该引动才对。

待星落坠落，伏娘娘走上前查看。

那是一颗奇怪的陨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

“感知不到任何气息，仿佛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陨石？”

难道，是群星陨落的异象，从天上带下来的？

可为何直直落在天洛山脉？

伏娘娘有些困惑，却掐指一算，却察觉此石落此地乃天意，似是“瑞星之兆”，便没有挪移。

待伏向风等人找来，伏娘娘立刻从天洛宫离去。

……

星罗海。

伏衡华封印魔胎后，又以法力在地下开辟仙府，打造密室。傅玄星也自延圣龙宫取来鲛人烛布下伏魔阵……

二人好一番忙活，伏衡华在编织绳结时，仿佛察觉到时光荡动，看到千年之后的景象。

织命，造化大道的分支。

千年之后，英雄降服鬼神的剧本，已在此刻落定。

身着补天衣的青年笑了，颇有深意地看向九字绳结。

不久，伏衡华携带傅玄星离去，再穿行三海两洲后，二人来到一座名叫万宝洲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