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里面,元春正在插花。
现在正值秋天,菊花开得正好。经过元春的手,银瓶里的菊花愈发大气美丽。
贴身侍女抱琴喜滋滋地来报道:“娘娘大喜。”
元春却是不急不躁:“何喜之有?”
抱琴说道:“咱们府里面的三爷,考中解元了!”
元春大喜过望,也不插花了:“真的!”
抱琴用力点头:“真的!婢子刚刚在外面听小太监们说的。等会儿他们还要来讨喜钱呢。”
元春笑道:“那就来吧。”家族子弟争气,元春也不禁松了口气。她最发愁的就是家族之中男丁不争气,直到现在,才算看到了希望。唯一的遗憾,这个解元不是宝玉。
不过贾环也不错,总算也是自己的弟弟。想到这里,元春也开始琢磨着要送个什么礼物给贾环了,这个弟弟她一向忽视,以后不能这样了。
宝玉虽说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除了衔玉而生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想到这里,元春忽然冒出了些许冷汗,自己是不是一直把宝玉看得太重了?要是没有那块玉,那贾宝玉现在不就是一个教养尚好的纨绔子弟么?和贾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做的!贾琏现在是什么模样,贾宝玉将来就是什么模样!只是贾琏还有个将军的爵位来继承,贾宝玉只能做个富贵闲人。说不定没了爵位的宝玉,将来过得会比没了爵产的贾琏还不如也说不准。
天幸还有贾环这个争气的。要保住贾府长久的富贵,只靠着祖宗福荫可不行,必须要后继有人。现在贾府外强中干,除了自己父亲做个小官之外,竟然全靠自己这个女儿来支撑了。外面说起贾府,也渐渐有了贵妃娘家这个称谓。
这个称谓并不好,只是大家都没有留意到而已。
想到这里,元春看了看自己的书桌,眼睛不禁一亮。
晚上的时候,宫里面来人了,说是元妃赐下东西,指明了要给贾环。
听说贵妃姐姐遣人过来,贾宝玉兴冲冲地过来了。元春一向对他疼爱,有什么好东西向来都是紧着他。
贾府里的戏班子还在唱戏,贾母带着众人正享受这难得的风光,四大家族都有人前来恭贺,由不得她不得意,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岁。
听到大门传来消息,说是元妃娘娘有东西赐下,贾母笑呵呵地说道:“难为娘娘也惦记着,咱们去看看!”
然后招呼鸳鸯道:“快去叫环哥儿,赶快!”
花厅里面,宫里来的中官已经在喝茶了。给贵妃的解元公弟弟送东西,这可是个美差。贾府向来富贵,想必这趟车马费肯定会不少。
看着花厅里的陈设,他就知道来对了。
坐的椅子就是紫檀木的,墙上的字画看着就不是凡品,还有门口的那两只大号的瓷瓶,看得他心里痒痒。
梨香院里面,贾环正在炕上吃花生看闲书。现在连国子监都没开学,他也打算趁机放松一下,也不知道现在有几个同窗能中举。
魏大凡和顾青锋估计都可以上乡榜。但孟之修、赵诚就未必了。
但担心也是白担心,很快就会有各地的乡试录出来,到时候一看便知。
正走着神,门外面传来了动静。
“鸳鸯姐姐,快请进来!”彩云热情的声音响起。
鸳鸯的声音也很是欢快:“快请三爷去花厅。宫里面来人了,贵妃娘娘给三爷赏赐了礼物呢。”
礼物?贾环有些意外,但想了想,也不意外了。
彩云兴冲冲地进了屋来,说道:“三爷赶快起身吧,大家可都等着你这正主呢。”
鸳鸯也跟着进来了,说道:“三爷先更衣。老太太已经先过去了。”
贾环便溜下了炕,笑道:“那鸳鸯姐姐先等我一下。”
鸳鸯抿嘴笑道:“婢子不着急,现在大家都替三爷高兴呢。”
那边彩云找出了一件尚算体面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给贾环换上,然后贾环就跟着鸳鸯往花厅的方向走。
路上,贾环尚算安静,彩云却兴奋异常。
“三爷,贵妃娘娘会赏赐什么东西?”
贾环也不知道:“不管是什么,肯定是好东西。”
彩云在旁边开始猜了:“不会是宫里秘制的笔墨吧?听说很好呢。”
贾环也听说过,宫里用的墨均不是凡品,据说有制墨名家方云水的遗作。
方云水的墨贾环听说过,据说里面加了龙脑,其坚如玉,嗅之馨香,一块价值数千金。
难道真的是御墨?贾环也有了些期待。
待到了花厅门口,贾环赶紧整整衣服,走了进去。
大堂里面,贾母等人都在,出来的中官也不住地说着好话。忽而,见到一个年轻的少年进了大堂。
那中官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解元公了!”贾母笑着说道:“公公说的不错,正是。”
见贾环到了,宫里来的中官便把礼物呈上。
旁边的贾宝玉异常嫉妒,这次的礼物竟然没有他的份,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王夫人心里也不好受,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闺女,竟然给贾环这个丫头养的送了礼物!但面上还是要装作慈爱的样子,这也让她心里异常憋屈。
这是贾环第一次能得到元妃单独赏赐的东西,这也说明了元春认可贾环有成为荣国府顶梁柱的潜力。
现在贾环有了功名,那中官也不敢让贾环跪接。贾环自己也不敢擅自跪接,否则传出去,会被士林鄙视,即便是自己家姐姐。
贾环得了礼物,便请彩云帮自己收着,嘴里说道:“我送公公出去。”
那中官显得受宠若惊:“哪敢劳烦解元公!”
贾母笑呵呵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
路上,自有小厮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贾环与那中官并肩而行,悄悄从袖中掏出一个帛鱼袋,塞进那中官的手里,问道:“公公怎么称呼?”
那中官笑道:“当不得解元公的问,小人叫程科元。”随手颠了颠帛鱼袋,分量不轻呢。
贾环说道:“真是好名字。以后姐姐在宫中,也少不得公公照看了。”
程科元笑道:“咱家在皇上身边当差,轻易也见不到贵妃娘娘呢。”
贾环笑道:“不打紧。”心下却是一喜,自己赌对了。这太监是皇上身边的,看来姐姐在皇上身边现在正得宠。这种中官正是要拉拢的对象,关键时刻一句好话,是可以救命的。
门口,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见到程科元出来,那马夫恭恭敬敬地给贾环施礼,然后小心扶着程科元上了马车。
程科元坐定,然后掀开帘子对贾环说道:“解元公先回府吧,秋天寒气重。”
贾环笑道:“无妨的。”
那边马夫甩了一个鞭花,马车开始笃笃地往前走。
贾环在门口稍立片刻,就回到了花厅,一群人也很好奇,元春到底送来了什么。
但元春送来的盒子没人敢擅自打开,只能等贾环。
待贾环打开盒子一看,是一个镇纸,铜制的麒麟,威风凛凛。
寓意不言而明,看来是希望贾环再接再厉,用心读书,考中进士,成为贾府真正的麒麟儿。
王夫人看得眼睛喷火,这是什么意思?宝玉呢,你这把宝玉置于何地?
程科元在马车上美滋滋的,他已经看了贾环给的帛鱼袋了。
袋子里装的都是金锞子!细细一数,足有二十个之多。这让程科元很是惊喜,他心里想道:“下次要是贾解元中了状元,咱家一定还要抢这个差事!”
凤藻宫里,元春也正喜气洋洋地接受宫女太监的祝贺。平治皇帝在一旁说道:“你弟弟的文章朕已经看过,的确很不错。”
元春喜不自胜,却依旧规矩行礼道:“皇上这话可不能传出去,要不小儿辈该恃宠而骄了。而且臣妾听说,贡院之外还是有大量的生员在喊不公。”
平治皇帝说道:“每一科都会这样,爱妃不必忧虑。你弟弟的文章是真的好,要不哪位考官敢把他点成解元呢?”然后又问道:“这个贾环,可是那位衔玉而生的?”
元春回道:“贾环序齿第三;衔玉而生的那位,是妾身的二弟,唤做宝玉。”
平治恍然,说道:“看你弟弟明年春闱大比,能不能带给朕惊喜!”
元春含笑说道:“妾身一定督促族中子弟多读书。”
贾环拿了礼物回到梨香院,一群人都来看热闹。
彩云赶道:“去去去,都干活去。三爷不过得了个赏,瞧把你们稀罕的。”然后自己却趴在书桌上,看着那个铜麒麟。
贾环笑道:“别看了,又跑不了!”
彩云喜滋滋地说道:“贵妃娘娘看来对三爷的期望很大呢。”
又过了两天,贾环的解元牌匾做好了。
贾母看了一遍,很是满意,对着邢夫人说道:“环哥儿他老子不在家,就让老大带着去祠堂供起来,让后面的小子们都看看,也能上进一点!”
邢夫人笑着应了。
但王夫人心里又开始嘀咕了:“什么叫‘环哥儿他老子’?明明是宝玉他老子!老太太莫非糊涂了,怎么嫡庶不分了?”
贾政不在家,贾赦带着族里的男丁郑重进入祠堂,把牌匾挂了进去。
所有人都觉得与有荣焉,但贾兰却看见贾宝玉嘴里一直在嘟囔什么,凑近了一听,说的还是些“禄蠹”之类的词。
贾兰很是鄙视,心里想道:你说三叔是禄蠹,却不知别人看你是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