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哪里懂这个,看着手里的竹筒直发愣,半晌才说道:“这是……嗯……定是……嗯……”他嗯啊了半天,也没嗯啊出个别的字来,若不是眼前是惜春发问,他定要以为对方存心让他出糗了。
但他这个四妹妹的确也打得一样的主意。
惜春笑道:“这可真是难为三哥哥。可记住了,这个叫闻香杯,别以后出去给妹妹我丢人。”
反正都露了丑了,贾环索性就不再纠结:“有劳……嗯……居士,这些东西,我确实是不认识,可否介绍一下?”
妙玉斜了贾环一眼,这一眼竟是颇具别样的风情,几乎要把贾宝玉魂都牵走。
“茶道上面,我也是略懂一二而已。”妙玉放下自己手里的茶夹,缓缓说道:“这闻香杯就不必再说了,请三公子再闻一下。”
贾环便再次将竹筒放到鼻下,细细嗅了一番,说道:“的确有清香。”
旁边的贾宝玉和惜春却都感到意外,妙玉对别人可是一向不假辞色,连贾宝玉对她的称呼也是斟酌了再三,才玩笑般地称呼起了“槛内人”。
“畸人方才所拿的,便是茶夹了。这是茶则,用来量取茶叶;这是茶漏,用以导茶入壶……”
畸人和槛外人一样,都是妙玉的自称。
贾环看着妙玉细细地介绍,也感到情趣盎然,茶道一途,果然是让人颇具向往之心。
半刻之后,就见到妙玉开始斟茶。只见她将茶注入到闻香杯里面,然后将一个小小的茶杯倒扣在闻香杯上,然后迅速翻转……
一番动作下来,看的贾环眼花缭乱。
“请用。”妙玉伸手虚让。
贾环先看了一眼惜春,只见她拿起一只小小的茶杯,放在鼻下略微闻了一下,方才小小地啜上一口,当下也是有样学样。
茶方一入口,贾环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即便是同样的茶叶,屋里的彩云琥珀和彩霞也弄不出这个味道,他也不知道自己那边的茶味道到底是浓还是淡,但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那边惜春已经品完,放下了茶杯,冲着贾环说道:“三哥哥,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贾环叹服:“真是不一样,今儿算是长见识了。”他一直读书,对于这种事情,不是很知道,也就是听说个名儿而已。
那边的妙玉早已起身,回到屋里,叮叮咚咚地弹起了琴。
古琴,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听之让人心静。
大音希声,这是贾环脑海里的第一印象。虽然贾环不知道妙玉弹奏的曲子为何,但他很喜欢这种韵律。
一曲终了,贾宝玉击桌赞道:“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啊!”
停云却过来说道:“我家小姐今日招待已毕,还请三位以后有暇再来吧。”
贾环随着惜春出了大观园,思绪却还留在了栊翠庵。
惜春看着贾环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三哥哥,依我看啊,你以后会常来的。”
贾环定了定神,说道:“确实是个静心的好地方,只是不能久待。”心里却想着,要不要和妙玉学个茶道。他现在时间一大把,不学点东西,可惜了。
“三哥拜托你一件事,你帮我问问妙玉,可愿意教我茶道?”
惜春白了贾环一眼,说道:“我就知道,哼!”
贾环脸色微红,但又不好解释,这种事一向越描越黑,就索性说道:“你帮不帮吧?”
“那我肯定帮了;只是人家收不收你,那我可就不保证了。”
贾环心里也没个底:“罢了,就问一下,若是不成,我再找别人学去。”
回到梨香院之后,贾环看着自己的茶叶,明明也是极好的,但为什么就是感觉不一样?不过他随即就醒悟,不是味道不一样,而是有茶道的加成在里面,更何况妙玉的颜色极好,这也是个加分项。
等到晚饭的时候,惜春就过来了。她现在正是悠闲的时候,过来之后也不客气,直接看着贾兰写文章。
贾兰被看得发毛,嘴里嘟囔着:“小姑姑你往旁边去一些。”
惜春奇道:“你写的东西我又看不懂,你怕什么?”
贾环说道:“四妹妹,就先过来好了,兰哥儿正在用功。回头让大嫂子知道,可饶不了你。”
惜春抓过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说道:“你那个事,我去和妙玉说了。人家答应了。”
“真的?”贾环真的没指望妙玉能答应,这个人可是一个极为“怪”的人。他仔细想了想,妙玉对别人均是不假辞色,但唯独对贾宝玉却青眼有加。
想到了她让贾宝玉用她的茶杯,还有众人皆知的“折梅花需宝玉前去”,以及宝玉过生日时候她送的贺帖,贾环忽然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自己这算什么?算不算硬往人家那边靠?但自己提出的事情,惜春又帮自己求得了,若是不去,几个人脸上都不好看。
看着贾环脸上变幻的神情,惜春奇道:“三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贾环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想,要什么时候过去好。平日里虽然清闲,但也要去衙门老实待着。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休沐的时候去学一下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骂自己矫情。
惜春掰着手指头算道:“那你每个月只能去三次了。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了这么大的人情!”然后惜春又跑到厨房里“点菜”去了。
等她回来,贾兰的文章已经写完,贾环正在看。
“小姑姑,我今晚也在这吃饭,劳烦你和冯妈妈讲一下,我想吃那个烫菠菜。”
“成!看你写文章辛苦,我就帮你这回。”这道菜味道确实好,她也想吃,说完之后就赶快钻回了厨房。
看着惜春和贾兰互动,贾环忽然感觉,自己前些年离这种生活太远了。自己之前一个劲地读书考功名,考完之后又想着家里的危机,结果才发现,自己能做的有限。
既然天暂时还塌不下来,那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段日子呢?
很快,彩云就带着小丫头来摆了饭,看着贾兰和惜春吃得都很香甜,贾环很是诧异。
不过是几道家常的小菜而已,虽然贾府的大锅饭让人没胃口,但这种饭也不至于如此让人食欲大开吧?
看出了贾环的疑惑,贾兰咽下嘴里的饭菜,说道:“还是三叔这边好,有自己的小厨房。我们那边,天天都是一个样,就是再好的东西,也没了味道。我都能知道今晚大观园那边吃什么了。”
惜春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贾环笑道:“不过是几道平常的菜。若是你们想吃,就过来和琥珀说,让小厨房给你做就是了。”
惜春飞快喝了口汤,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方才说道:“我可听得真真的!兰哥儿,你可也听到了?”
贾兰也点着头说道:“嗯,侄儿也听到了。”
惜春得意地夹了一筷子菠菜,吃掉了。
吃完了饭,贾环就想着去大观园里走走。虽然是秋天,入目一片枯黄,但他还是想散散步,散散心。
只是一出了院门,就发现家里动静不对,众多的丫鬟婆子都在往凤姐的小跨院那边跑。
贾环转身回来,招了招手,小青就麻溜地过来了。
“去那边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青就一溜烟过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二奶奶可能要生了!”
这倒是大喜事!当下也不去大观园里散步了,而是直接去了贾琏处。
院子门口,贾琏正在来回走柳,一圈又一圈,看得让人心焦。
边上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在,并着李纨也在门口,怀里抱着大姐儿,这是添丁的大事,两个家长也是一听到消息就过来了。
见到贾环过来,贾琏赶忙上前说道:“三弟,你怎么也来了。且安心在院子里等着,有了消息自然会去和你说,不用在这一起陪着。”
邢夫人也说道:“就是。你看看,有几个爷们在这的,赶紧回了去。”
王夫人虽然没说话,但看上去也是这个意思。
贾环没奈何,这个时候他还是老实回去比较好,留在这里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连贾琏都只能在院子门口干等着。
回到梨香院之后,贾环就让琥珀赶紧准备礼物,马上有小生命诞生了。
几个小丫头早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跑过去瞧去了。贾府虽大,但也无趣。这生孩子,也是一个热闹,小丫头们自然耐不住要去瞧上一瞧。
贾环在屋子里,书也看不进去。想着自己马上会多个侄子或侄女,他也隐隐有些期待。
自己的到来到底是改变了一些东西,比如这个本来会小产的孩子,竟然马上要降世了。
凤姐是生过一次孩子的人,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果然,还未到亥时,就听到贾府里人声鼎沸,几个小丫头都跑了回来,小红进来之后就兴冲冲地说道:“琏二奶奶生了个儿子,眼下大老爷和大太太正高兴得什么一样呢。”
贾环也起身说道:“我去瞧瞧去。”
几个大丫头也终于按捺不住,跟着贾环就往外走。
等贾环到了,发现贾赦贾政和贾宝玉都来了。
贾琏笑得脸都僵了,这下,他总算有个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