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口袋胡同,一处普普通通的四合院民宅前。
看着门头上挂着一副“周家菜”牌匾,张青都有些意外。
乔月笑道:“东来顺、全聚德那都是给外地人吃的,当年公私合营之后,味道就全变了。吃正宗的平京菜,要找这样的馆子。李子君还真心疼他这个小媳妇,不然就该找家会所光凑热闹了。”
两人站在门前,早有服务员等在那,乔月说完,就领着两人往里走。
三进的园子,前院平平无奇,过了月亮门儿才见着真章。
抄手游廊、大插屏,九龙照壁、太湖石……
就在当庭院内,七八个年轻男女散落在那,有的在看鱼,有的坐在躺椅上吞云吐雾的抽烟,有的聚在一起打牌,还有的居然在烤架边烤肉……
乔月见张青有些发愣,咯咯笑道:“怎么样,和你想的不一样吧?他们也不是老装贵族,老装贵族也累。”
李子君已经哈哈笑着迎了上来,伸手笑道:“共和国哪有贵族?张青,这是肖薇。”
张青握手后,将手里的卡片送给挽着李子君臂弯的甜美女孩子,道了声:“生日快乐。”
乔月也是乐不可支的送上自己那份:“生日快乐!”
李子君满眼无语的看着两人,倒是那个叫肖薇的女孩子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
有一平头男子走过来,笑的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吼吼道:“好家伙,爷们儿!这也行……”乔月狐狸眼笑眯眯的看过来,这位登时转口,满面悔恨道:“这当然行,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多纯洁,这多美好!哎哟喂,我美好的青春一去不复返啊!”
李子君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儿,胡子墨。”
又对院子里诸人介绍道:“小兄弟,张青!我们都是蒙祖荫混日子的,小兄弟却是真正凭才华一步步从西疆山村走出来的。来,都来认识一下,金镛金大侠!”
“姥姥!他就是金镛?!”
“真的假的?!”
眼下这群人的生活,相对普通百姓来说,肯定要丰富多彩的多,但远还没到夜夜纸醉金迷的地步。
所以,还有功夫看些闲书,知道金镛。
一群人围过来看热闹,李子君一一介绍。
胡子墨看了看张青,又看了看乔月,忽地坏笑道:“小月,这不是你男朋友吧?”
其他人纷纷看过来,有两人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乔月断然否认:“放屁!这是我小学弟,他对象你们也都认识。”
李子君哈哈笑道:“是齐娟那丫头!”
不少人倒吸凉气:“真的假的?李姨知道了,还不打折他的腿?”
李子君眉飞色舞道:“要不说我小兄弟牛逼呢,李姨拿他当亲儿子一样!”
一个叫赵建国的年轻人上前,抱拳道:“金大侠,佩服,佩服!”刚才数他脸色最难看,误会排除,立刻堆笑。
另一叫郑丽的女孩子也感慨道:“李姨和古阿姨都是那种很严肃的人,打小见了就害怕。大院里那么多子弟,没几个能入她的眼。”
李子君看出张青不大习惯这种场合,就挥手赶人道:“各忙各的去,我们说会儿话。”
“别介!”
一个上身只穿了件背心的高大男子笑道:“我这烤了半天串儿了,你们一会儿说生了一会儿说老了,好不容易来个西疆的,兄弟,快来接手吧。”
张青微笑上前,熟练的拿起肉串翻滚起来。
“小兄弟,自在点,都是普通人,只是平时不和外面人随便玩而已。你看看我,酒糟鼻子赤红脸儿,光着膀子大裤衩儿。脚下一双趿拉板儿,茉莉花茶来一碗儿。”
可能看出张青的不自在,高大男子笑着自我调侃说道。
李子君在一旁也笑道:“这个你得跟娟子学,你问问他们,小时候他们哪个没被娟子骂过。”
说起这,登时热闹起来。
胡子墨嘎嘎乐道:“那会儿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骂人的俏皮话,当时玩儿扮家家,我就说了句我来当爷爷,还学老人抽烟。嘿,您猜怎么着,好家伙给我糟践的。她说我老头儿老头儿玩儿火球儿,烫了屁股抹香油儿。”
众人大笑,郑丽也捂嘴笑道:“那会儿政治大院杨小七跟我们这拔份儿,仗着他六个哥哥能干仗,跟个小流氓一样骂人。结果遇到娟子,娟子怎么说的来着?”
李子君哈哈大笑道:“你骂我,我低头,你妈生了一窝猴儿。杨小七当时嘴都气歪了!”
好家伙,一伙子人一边跳脚一边大笑,张青也跟着笑,脑海中浮现出齐娟小时候的模样,很是想念……
高大男子名叫曹强,看着张青笑道:“要不是李姨太可怕,我们这一波喜欢娟子的真不少。”
乔月在一旁嗤笑道:“说的好像娟子喜欢你们似的。”
曹强“靠”了声,笑道:“你们这些丫头,还是小时候可爱些。长大后,长大后烦恼就多了……”
乔月冷笑道:“你烦恼什么?我们虽然不可爱不美丽,你不是还有天上人间的那些妹妹么?你曹家二少为了狐媚娘,和台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名动京华,多了不起,多有趣。”
郑丽哈哈笑道:“曹二,什么时候请我们去坐坐,好让我们见识见识那狐媚娘的风骚!到底多骚啊,才敢自称狐媚娘?”
曹强忽地捂住眼睛,叫道:“哎哟,不好,刚烤肉熏着眼了,我得去洗把脸!”
说着,掩面闪人。
其他人多半也去过那里,纷纷打着哈哈走开。
李子君的对象肖薇挽着他的胳膊,笑的也有些勉强。
今天为何会返璞归真,一群衙内们在这么朴素的地方聚会,而不是灯红酒绿的会所?
不就因为肖薇是会所出身……
男人们给李子君面子,尽量避开这个话题,乔月、郑丽等女生就无所谓了。
她们心里,可能也看不上这个女孩……
张青抖了抖烤好的肉串,油脂尽量甩下,然后拿出一把递给李子君身边的姑娘,笑道:“今天寿星公最大,尝尝正宗的西疆烤肉。”
肖薇是个看起来很腼腆的姑娘,但并不小家子气,接手后与张青笑了笑,道:“谢谢。”
乔月就主动上前来拿,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好像东直门外的那家西疆烤肉,正宗!”
其他人闻到香气,也跑来尝鲜,还有争抢的,看来这一伙的确是关系够亲密。
李子君笑着劝道:“一会儿还要吃正餐,大师傅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了……”没人理他。
“奇了怪了,一样的肉一样的佐料,炉子、碳火都一样,烤出来的味道居然差那么多……”
曹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大口吃肉。
不过很快里面服务员传话,饭菜好了,请客人入席。
一行人随在李子君的招呼下入内,围着圆桌落座后,开始上菜。
周家菜有特色,每上一份菜,都有大师傅在一旁解释菜的来由及美味之处。
张青很有兴趣的听其介绍了诸如“神仙鱼”、“青衣素心”、“翡翠玲珑水晶卷”、“罗汉大虾”、“三丝鱼翅”等菜品。
等满满一桌子菜肴摆满后,服务人员退去,李子君举杯,道:“今儿是小薇的生日,没请外人,除了发小就是铁瓷。大家好长时间没聚了,今儿趁着小薇的生日,大家聚一起热闹热闹,来,干杯!”
张青早就不动声色间将杯中酒换成了水,好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乔月,虽然发现了,但没说。
一众人喝完,李子君重新斟酒,又说起第二件事来:“还有一事想请哥儿几个姐儿几个给出出主意。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藏着掖着,我妈还是死活不同意我和小薇的事。好话赖话说了那么多,就是没用。你们说怎么办啊?都帮着想想辙!这杯我干了,敬你们!”
说完,仰头就喝干。
肖薇在一旁眼睛都红了,感动的痴痴望着李子君。
张青就看到乔月支起左手掩眉,挡住李子君和小薇的视线后,脸上表情都快狰狞了,做了个小呕吐的模样。
郑丽坐她对面,也强忍着笑意。
女孩子们还顾忌些,男的就操蛋了。
胡子墨道:“子君,你这不是闹嘛。林姨虽没古阿姨、李阿姨脾气硬,可这种事上,换谁妈也不会答应啊。”
赵建国也道:“就是。子君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子君脸都黑了,“啪”的一下拍桌子骂道:“丫挺的都扯什么蛋呢?我是听你们来说这个的?”
曹强宽慰道:“子君,你也别恼。就是因为大家从小玩到大,都是自己人,才有什么说什么。你先别急,你这样想,这件事要换我身上,你能不能想出辙来。你敢到我妈跟前说情?还不大耳刮子抽你。”
胡子墨、赵建国等连连附和道:“就是!”
乔月忽然笑道:“我倒觉得,也未必就真的不行。”
李子君眼睛一亮,忙道:“小月,哥哥就知道打小数你最聪明!将来你肯定比乔叔叔更厉害,乔叔叔在政务院是副的,你将来肯定是正的!”
乔月“呸”的啐了口,道:“我只说路子,没说法子,法子我也想不出来。林姨不是觉得她在会所上班不好么?换个好地方不就完了。”
李子君闻言,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这他么叫什么鸡毛好主意?
郑丽咯咯笑道:“就是,子君,你送她去军队里当两年兵呗。这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子君满脸无语,瞪眼道:“你们这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说完,目光最后落在张青身上,笑道:“张青,你有好主意没有?这么些人里,就你最有才!”
张青心里大概猜到了这位为何请他了,他放下筷子,看向李子君道:“李哥,你是怎么想的?”
李子君一听就听出来,张青应该是明白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说你开了家唱片公司?你看小薇去你公司唱歌,出唱片当歌星怎么样?等她出了唱片,我就想法子送她去春晚!我二舅宣传部的,我磕头也得把这事磕成喽!放别地儿我不放心,你这我踏实。”
张青好笑道:“李哥,你真的觉得,在长辈们眼里,一个明星就能改变印象?让肖小姐成名很简单,可我就怕好心反而变成坏事。”
乔月在一旁悠悠笑道:“戏子之名,这不是提醒林姨忘不了过去吗?子君,我看你也是急昏了头了。”
在普通人家,歌星、明星都是那样高不可攀。
可在高门眼里,那就是下九流的戏子,除非能进文工团。
只是那样的单位安排进去倒也不难,想出头却千难万难。
如今却是不做出些名堂来,肖薇根本没可能进李家大门。
眼看李子君愁眉苦脸的喝起闷酒来,张青道:“李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
李子君抬眼看来,忙道:“说来听听。”
其他人也齐齐看来。
张青道:“希望工程,李哥应该知道吧?”
李子君道:“知道啊,青基会搞的那个……你的意思是让小薇去那里?可这两年,名声好像不大好了吧?建国,你们家是共青团的,你应该知道。”
赵建国咽下口中美食,连连摇头,再加上摆手,道:“没法说,你们自己想。”
众人意会,李子君再次失望,却听张青微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小薇姐如果能发起一个类似希望工程的公益基金,做慈善助学活动,一旦成功,一定会被社会所称赞。到时候……”
李子君眼睛大亮,大声道:“好主意!!”
郑丽面色古怪道:“这种基金会需要的钱可是天文数字,就你兜里那几个钢镚儿,够干啥?”
张青擦拭了下手,道:“这种基金会,刚开始最难,因为无法让社会信任。但只要熬过最开始,做到公正透明,取得了社会的信任,就会越来越好。起动资金,我可以提供。从小到大,我受过很多国家和社会的资助。现在能赚到一些钱,虽然不多,但也愿意拿出来些,反馈给社会。多的没有,一年一百万。最多三年,应该就能步入正轨。宣传的好,可能还用不了三年。
另外,我个人也想建一个这样的助学基金。如果李哥能帮忙一起办下来,那最好。”
其实这种基金会,最难的就是取得资质。
因为对一些人来说,这一块简直就是肥美到极致的肥肉,被视为禁脔。
但想来,对李子君他们这一伙人而言,并非绝对办不到。
张青知道他的事早晚会为人所知,也知道一定会引来豺狼觊觎。
所以他需要这样一个基金会,来做护身符。
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来铸金身!
乔北严当年骂大陆骂的最狠,但行善几十年后,各大官媒对他也唯有称赞和尊敬。
所谓的背景、靠山有朝一日会用尽,但这种事做下去,却会荫及家族乃至庇佑子孙后代。
眼下可能还不显,但等互联网时代到临后,就是金身大成之时。
李子君和几个发小兄弟们相互看了看,表情都严肃了许多,或许没有想到张青的大手笔,一年一百万……哪怕他们身份尊贵,让他们一下拿出一百万现金也是不可能的事。
而张青的想法,也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不管傻不傻,至少有这个心,总是高尚的。
好一会儿后,李子君才看着张青道:“这个事情,我尽力去办。青子,谢谢了,不管成不成,这个情分我记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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