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擎带着五县县令来太平县视察工作了。

就在一片喜气祥和的气氛中……杜辉遇刺。

“医者!”有人喊道:“太平的医者何在?”

“叫陈花鼓来。”杨玄喊道。

陈花鼓来的很快,和老贼接头后,两眼放光的问道:“谁病了?可是明府?”

“你特娘的想得美,是章羽县县令。”

“也是县令哦!”

“是啊!”

陈花鼓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为何激动?”

“老夫从未医治过这等高官。”

“以往呢?”

“以往地位最高的只是帮派头目。”

陈花鼓兴奋欲狂,到了地方后一脸肃然。

“有些名医的派头。”陆角赞美着陈花鼓的卖相。

“外伤?”陈花鼓的情绪一下就跌落了。

“可有好药?”

“有!”

陈花鼓打开药匣子,弄了个瓷瓶子,打开嗅了一下。

“啊……啊嘁!”

药粉抖动,飞了些出来。

刘擎看看杨玄。

“太平县只有这么一位医者。”杨玄无奈。

陈花鼓准备撒药。

“哎!”

陆角觉得不对,“不该是先拔刀吗?”

陈花鼓看着他,“老夫行医数十载,什么病没看过?每年这等刀伤老夫少说要处置上百次,这只是小伤口罢了。”

专家的气息迸发,陆角缩了回去。

撒药在刀口周围后,陈花鼓一手按着刀口周围的药粉,一手拿着刀柄。

噗!

短刀被丢在地上,血刚喷出来,就被陈花鼓用药粉封住了。

杨玄想到了病菌和病毒。

那手脏兮兮的,就这么处置伤口,能好吗?

布条包好伤口,随即收拢瓷瓶,背着药匣子起身行礼。

“明府,幸不辱命。”

“硬是要得!”

“过誉了。”

陈花鼓笑的欢喜。

杨玄低声问道“每年这么处置伤口……死几个?”

“两成吧。”

草菅人命!

杨玄看了杜辉一眼,干咳一声,“回头来县廨,我教你等医术。”

“明府会医术?”

“会一点。”

众人过去安慰,杨玄也假惺惺的说了几句好话。

“杜明府这是惹着谁了?”杨玄问道。

杜辉满头雾水,“老夫并无仇家。”

有人说道:“此人小人有些记起来了,在临安就见过,当时在外围。”

卢强蹙眉,“能从临安一路跟随而来,这定然是大仇。”

“这是死士。”曹颖补充道。

正在检查刺客的军士抬头,“是马贼!”

他举着一块肉干,曹颖上前,仔细一看,“是马肉干,多是马贼随身携带。”

市面上压根就没有马肉卖,军中的战马死了,主人多半舍不得吃肉,会伤感的掩埋了。而马贼却不同,只要是肉,除去人肉不吃,啥都吃。

曹颖纳闷的道:“若论大仇,郎君才是马贼的心头恨。可为何去刺杀杜明府呢?”

老贼平静的道:“兴许是旧恨。”

“不会!”曹颖很坚定的道:“最大的马贼就是被郎君领军击溃的,和杜辉没关系。”

“老曹。”杨玄冷着脸。

“郎君吩咐。”

“你今日话真多。”

老夫的话不多啊!曹颖:“……”

王老二嘀咕道:“怎么像是宏春的人呢?”

“闭嘴!”老贼呵斥,“这话再说一次,以后肉就没了。”

杜辉的精神恢复了些,卢强说道:“进城去看看。”

众人下马步行。

陆角扶着杜辉,有些期待,“太平都是人犯,这一进去……”

杜辉肩头吃痛,面色铁青,“太平便是一个大牢狱。”

一进城。

大唐城池基本上都是一个路子:城门进去拉一条线,直至另一个城门,这条线便是城中的主干道。

太平县当然也是如此。

此刻主干道的两侧站满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整齐划一的举手挥舞。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擎一怔,“这……倒也有趣。”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几个孩子站在最前面,喊的都破音了。

刘擎慈祥的摸摸孩子的头。

孩子看着他,开口。

“ui!”

口水就这么喷了出去。

“大胆!”

跟随的人怒了。

刘擎喝道:“孩子不懂事,凶什么凶?”

杨玄看了甄斯文一眼……欢迎仪式是这货负责的。

甄斯文上前解释,“这孩子有些憨傻。”

有人说道:“为何不放在家里?”

“都是小人的错!”

孩子的父母惶然过来请罪。

刘擎笑道:“孩童无知,什么罪?来人,拿些肉干来。”

几块肉干递过去,风波烟消云散。

到了县廨,众人坐下。

刘擎看看县廨,“简陋,老夫满意了。”

他对其他县令说道:“有的地方穷的吃不起饭,县廨却修的格外奢华,这样的官员,老夫在一日,他就别想有出头之日。”

众人心中凛然。

刘擎指指杨玄,“你来太平也有一阵子了,为何不修葺县廨?”

杨玄说道:“太平穷,要花钱也该花在刀刃上。”

刘擎颔首,“何为刀刃?”

“学堂。”

“学堂?”

“对。”杨玄说道:“下官以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大唐的未来在于人才,执政者该注重人才,而非享受。”

刘擎默然。

卢强问道:“可有举措?”

众人都看着杨玄。

光说不练假把式!

杨玄说道:“下官与百姓说过,从此以后,但凡县廨修的比学堂奢华,百姓尽可砸了县廨,下官辞官回家种地去。”

众人默然。

刘擎起身,“去看看。”

众人跟着杨玄一路到了城西。

一个宽大的宅子正拔地而起。

“都是好木料。”卢强拍拍木柱子,赞道:“好一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这话有些意思。”有人嘀咕。

陆角看了杨玄一眼,他以为少年人会压不住得意,可杨玄神色平静,低声给刘擎介绍情况。

“可曾强迫百姓做工?”刘擎背着手,板着脸。可老搭档卢强却知晓,此刻这位使君对杨玄是满意到了极点,只是担心少年人得意忘形,就想寻个毛病敲打一番。

他忍笑寻个在做工的男子。

“你们明府可曾强迫你等做工?”

男子低头,“并未。”

卢强说道:“那你为何低头?”

男子说道:“贵人冤枉明府,小人怕怒火冲撞了贵人。”

卢强说道:“抬头。”

男子抬头,果然是一脸怒色。

刘擎笑道“我等倒是做了恶人。”,他拍着身边的木柱子,“这等好木料从何处来的?太平……好像不产这等木料吧?”杨玄说道:“前几任县令留下的。”

刘擎止步回身看着他,良久,淡淡的道:“老夫今日本想寻个错处来敲打你。”

“请使君指教。”杨玄装作惶然的模样。

刘擎说道:“六县县令就数你最少年,其他人的年纪做你的父祖绰绰有余,可却是你做的最好。老夫问你,心中所想为何?”

卢强提醒道:“为何为官。”

当然是为了讨逆……杨玄仔细想想,“下官从乡下地方来,见多了凶神恶煞的官吏。百姓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在场的都是官吏,这话有些打脸的意思。

“下官时常在想,百姓辛苦劳作,为何还要受此磋磨?”

刘擎负手看着梁柱,仿佛神游物外。

“此等事要如何解决?这官该如何做……下官想了许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就爬起来看史书……”

一个茫然的少年人形象跃然而生。

众人不禁莞尔。

这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后果啊!

“下官心有所感,便记了下来。”

卢强笑道:“是何警句?说来我等听听。”

众人看着杨玄。

少年县令微微抬眸。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则吏不敢慢,公则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

“……”

一群官吏默然。

刘擎回身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出去。

出了学堂,刘擎叹道:“这番话让老夫心中一凛,却颇为欢喜。公生明,廉生威,说的好。”

刘擎等人在太平待了两日,随即走了。

“总算是走了。”

怡娘为了准备这伙人的吃食伤透了脑筋。

“一个比一个能吃,一个比一个会吃,都是老鼠转世。”

她一边搅动着陶罐里的羊肉,一边唠叨。

正在烧火的章四娘抬头,“怡娘,使君还说回头把人犯都送来呢!”

“太平又不是牢狱。”

怡娘觉得刘擎的帮衬口惠而不实。

灶膛里的火苗闪烁,映红了章四娘的嫩脸,怡娘见了心中一动。

“四娘子。”

“嗯!”

怡娘笑的慈祥,“郎君最近对你如何?”

章四娘摇头,“没如何呀!”

怡娘皱眉,“就没……触碰你,没多看你几眼?”

章四娘摇头,“没呢!”

怡娘担忧的皱皱眉,“你可曾抖了?”

章四娘的脸比火焰还红,低头,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那为何呢?”

怡娘用勺子敲敲瓦罐边缘,“起来抖给我看看。”

章四娘羞红了脸,“怡娘……”

“快些,我看看为何郎君就不动心。”

章四娘起身,走了几步。

“扭胯不够!”怡娘摇头,“再来。”

“要自然些!”

章四娘扭了一会儿,钦佩的道:“怡娘你怎么还懂这个?”

怡娘默然。

章四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低头烧火。

良久,怡娘幽幽的道:“若论女子诱惑男人的手段,谁都比不过那地方。”

早饭很丰盛。

“怎么有羊肉?”杨玄有些意外。

怡娘随口道:“有两头羊打架,输的那头羞愧而死。”

“哦!”

杨玄吃的心安理得。

“味道不错啊!”老贼抚须拍马屁。

王老二看了老贼一眼,“怡娘的厨艺能进宫。”

老二还学会了隐晦的拍马屁?

怡娘笑的前仰后合。

“有些淡了。”

欢乐祥和的气氛一下就没了。

说话的是杨玄。

他干笑道:“口快了。”

除去杨玄之外,怡娘能冲着全世界发飙,她幽怨的道:“奴回头再琢磨琢磨。”

杨玄觉得怡娘忙碌不休,很是辛苦,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但这个羊汤的味道确实是差些意思。

“要不……午饭或是晚饭我来。”

“……”

“郎君会做饭?”老贼诧异。

杨玄淡淡的道:“拭目以待就是了。”

吃完饭,杨玄准备去校场。

“四娘子,去送送郎君!”怡娘急切的喊道。

章四娘福身,“是。”

怡娘给她一个眼色,还扭扭肩膀,就几乎把暧昧挂在了脸上。

“老贼,老二等等,我有话说。”怡娘拉住了两个随从。

杨玄莫名其妙的看着章四娘走在前方。

送腿,送胯。

啧!

屁股小了些,不过少女就是如此。

只是你别抖啊!

章四娘抖动的有些厉害,脚步都乱了。

“慢些!”

杨玄觉得再走几步,章四娘多半连走路都不会了。

“好生走路,别学那些招数。”

他觉得自己是好意,可章四娘却眼中含泪,福身道:“是。”

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杨玄出了县廨,章四娘回去寻到了怡娘。

“怡娘……”

“怎么了?”

“郎君看不上我。”

“那就再练!”

校场上,两千多军士在跑,场面蔚为壮观。

尘土飞扬中,杨玄吩咐道:“把医者叫出来。”

太平军中也配备了医者,不过都是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子。

“郎君,陈花鼓来了。”

正好一路教。

杨玄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开始授课。

“军中主要是外伤,刀枪箭矢造成的伤口最多,以往你等如何诊治?”

医者们看向心中的医圣陈花鼓。

陈花鼓抚须,从容的道:“要有好的金疮药,能止血。”

他的金疮药便是独家秘方,“城中隔几日就会有人被砍,老夫出手救治轻车熟路,这些年来,老夫不敢说独步北疆,但在陈州,诊治外伤老夫说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太平城中大多是流放的人犯,有许多穷凶极恶之徒,隔三差五就会发生打斗事件。动刀子也是常事。

“咳咳!”

杨玄打断了他的自信,“从今日起,军中一律按照我的法子来处置外伤。”

众人洗耳恭听。

“但凡外伤,必先清理伤口。”杨玄看了陈花鼓一眼,“另外,清理伤口之前,必须把手清洗干净。”

这位太平县第一名医不知道自己那双不怎么洗的手弄死了多少人,此刻一脸茫然。

“清创之后,上止血散。记住,包扎的布匹必须用沸水熬煮过。”

“过了数日,再换生肌散!”

就这样了。

杨玄看着这些极力隐藏着不以为意的医者,淡淡道:“这里是太平,我的话便是规矩。照着做。”

他无法解释什么病菌病毒,解释了这些鸟人也会当做是天书。

“明府,这是从何来的法子?”

“你等无需管,只管去试。”

说的再多,不如一试。

陈花鼓和他一起回城。

到了县廨大门外,右侧的宅子门开。

卫王走了出来,看着他。

“本王身边人受伤,医者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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