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

走在前面的文慧以东道主的姿态半侧身邀请米见落座:“来,请坐。”

米见没有拘束,随意选了一个座位,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见状,文慧走到她的对面,跟着落座。

只见文慧把菜单递给米见,说:“你知道吗,其实在机场,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米见微微一笑,接过菜单问:“为什么?”

文慧恬静说:“因为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一样,难怪你能抓住他的心。”

米见说了声谢谢,诚挚地开口:“你的钢琴弹得真好,我在下面观看时就在想,你要不是文慧,我们必定能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时服务员跟了进来,送上茶水,非常客气地问:“请问两位小姐,你们需要点什么?”

米见看了会菜单,要了一个酸菜鱼,还要了一个醋熘土豆丝,随后把菜单还给文慧:“我这两个就够了,你来吧。”

文慧快速翻了翻菜单,同样快速地说了两个菜:“西红柿炖牛腩,酸萝卜乌鸡汤。”

服务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怪异点菜,有些发懵,忍不住用闽南口音多问了一句:“四个菜都带酸味,两位小姐很喜欢吃酸吗?”

米见和文慧对视两秒,互相笑了笑。

米见说:“还来个干锅鸭,微辣。”

米见这个干锅鸭是为双伶点的,文慧收到了默契,同样跟着为双伶点了一个菜:“我看你们菜单上有油爆黄鳝,加上。”

服务员是个老人,在这饭店干过好几年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却还没有顾客给过她这种荒诞的感觉,瞄了瞄米见,又瞄了瞄文慧,最后问:“两位还要其它的吗?”

米见摇头。

文慧说:“先就这样,有需要我们会喊你。”

闻言,服务员脸上挤出个标标准准的笑容,说一声“请稍等,菜需要一点时间”就走了出去。

服务员一走,包间顿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氛围中,一时安静极了。

米见要了两个酸菜,是因为她有身孕,最近好这口。

但文慧却同样点了两个酸菜,那这就不是碰巧了,而是另有说叨。

米见在思索,按理讲,自己怀孕的事情目前还只局限于自己本人、张宣和双伶、以及陶歌几人知道。

张宣和双伶是自己亲口告诉两人的,陶歌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千里迢迢赶过来的。

到此,从这层逻辑上说,文慧应该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

但表面逻辑终究只是表面逻辑,米见不认为让双伶如临大敌的文慧没有透过事物表象看本质的能力。

所以,自己怀孕的事情,对方应该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挑破了说。

既然还没挑破,对方为什么还跟着点两个酸菜?

是显示她作为东道主的体贴和大度?

米见不认为是这样,今天的约谈性质算不上有多和平。

约谈当初提出来的时候,文慧要么拒绝不应。

但这个“拒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更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拒绝转换一个词义,就是要搞对抗,要用一切手段竞争。

可在明知道自己和双伶在他心里有着特殊地位的情况下还搞对抗,文慧能成功吗?

要是能成功,米见觉得自己早就挤掉双伶成功了。

或者陶歌和希捷也都成功了。

要是成功如此容易,张宣还值得希捷和陶歌念念不忘?

事情的结果都摆在纸上,不用他的红颜知己出场,他就会亲手掐断这个竞争的源头。

搞对抗的本质就是为了独占他。独占不了他,那对抗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文慧要是一开始拒绝,就代表其放弃了对张宣的爱,或者张宣在她心里头的份量还不足以让她做出任何退让。

如果是这样,那赴不赴约,文慧都败了,根本用不着自己和双伶出面,张宣心里就会留下隔阂。

就算现在这个隔阂在张宣身上不会有所体现,但只要生了根,遇到适合的“土壤”就必定会发芽,真到了那一步,文慧后悔都来不及。

至于张宣,他会不会乐意看到自己三人约谈?

答桉肯定是一万个不乐意。

但是如果文慧不来,那张宣可能会更加不乐意。男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自古以来就是个矛盾体,既怕文慧受委屈,更怕文慧不那么爱他。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把所有退路都一网打尽的阳谋,这是一个把自己、张宣和文慧都拉进棋局里的阳谋,双伶当初提出来的时候,米见就知道文慧注定拒绝不了,必定来赴约。

而事实的进程说明了一切,双伶把自己、张宣和文慧的心思算死了,自己迫不得已出了头,张宣默认了,文慧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而文慧既然来赴约了,就说明张宣在她心里的份量很重,重到如同自己一样,放弃了矜持和一定的尊严。

如此,委屈自己的性格而来的,那文慧岂会在这场约谈中体贴讨好自己?

要真是讨好了,那文慧还是文慧?是双伶要严加堤防的文慧?

要知道,约谈最初的本意,就是双伶想让文慧出局。

可是那个男人的几次搅局、那个男人对文慧坚持不放手的决心和态度、赶赴柏林的陶歌给自己和双伶带来的巨大压力、陶歌的无形表态、自己的怀孕都是约谈之外的意外情况。

这些意外情况打了双伶一个措手不及。

掌握棋局者的双伶机关算尽,却只算到了事情大体走向却没法算尽所有细节,这导致双伶不得不重新做了抉择。

刚才进包间的临阵退缩一脚就是双伶重新抉择的具体体现,也是一个信号。

至此,约谈发展到现在已经违背了最初本意,从逼迫文慧出局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争”。

但不管是哪个形势的“争”,争就是争,讨好不成立。

不是体贴谈好自己,那是膈应自己?

如果文慧是这种水平,那还不够资格让双伶那么紧张,不会让双伶把自己逼出来,更不会让陶歌无形表态支持张宣的决定,所以膈应更加不成立。

难道文慧也是怀孕了?想起张宣8月份来京城之前,曾在沪市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米见不禁有些怀疑。

而这次柏林之行的前夜,张宣再次去了沪市见文慧,似乎在左证这一点。

前天晚上用餐时,米见没敢喝红酒,没敢吃辣,似乎文慧同样如此。

米见那时候还以为文慧是为了练习钢琴而滴酒不沾,又因为其是江淮人不吃辣椒。

现在看来,自己因为肚中孩子的缘故最近有些放松了,对方从一见面就在跟自己下一局棋。

或者说,从最初答应双伶赴约开始,文慧就已经在精心准备了。

脑子极力运转,快速回忆自己和文慧见面以后发生的点点滴滴,米见忽然抓住了一丝东西,但她还不能确认。

于是先按在心头,歉意地对文慧说:“我此次来柏林,实属冒昧,约你见面,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请不要介意。”

这话让文慧挺有好感。

两人以前从未谋面,可骤然见面就把最尖锐的矛盾摆到了桌上,文慧心里隐隐是有些不舒服的。

而且还是最要好的闺蜜携手他心头最爱的女人一起来施压自己,不论她怎么豁达,不论她怎么不在意,但心里难免抑制不住地升起过一个念头:被冒犯到了。

更关键的是,双伶和米见,文慧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取而代之,想把她们驱离张宣的身边。但万事开头难,张宣这个开头她就没法搞定,导致她空有很多心思和手段没办法施为。

三次明着问过张宣,三次逼张宣做选择都没得到一丝松动的口风,逃离不成功的她本已经在思考妥协后会面临的种种局面?

恰巧这时两女突然要跟自己谈一谈。

谈的内容是什么?

不傻都能猜到。

这让一向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克制了的文慧莫名生起一股无名火。

所以,米见开诚布公地这么一说,文慧心头隐藏的不岔刹那间消散不少。

都是女人,都是资本不俗的女人,都是让他沉迷不已的女人,两人互相排斥,却也互相欣赏。而双伶的存在,也让彼此懂彼此的处境。

文慧温婉说:“我常听双伶提起过你,也在他的书房见过你的照片,这次见面,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双伶提,就是你提,或者我提,或者他提,迟早会有,用不着歉意。”

这是文慧的一种话术,把她此刻的态度摆出来:赴约,我确实是被你们逼迫的;但是,我不是待宰的鱼。

这话一出,文慧就把双伶和米见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举端掉了。

听听“不是双伶提,就是你提,或者我提”这话,文慧言简意赅,就算双伶和你不提,我也会提出约谈。潜在的一层意思就是:我和你们是对等的,先把位置摆公正了,我们在谈。

当然了,文慧是一个很聪慧的女人,才开始谈,她对外宣示自己地位的同时,也不会一下子得罪了米见。

文慧说这话,还有一层试探的意味,更是抛出了一个橄榄枝。

试探的意味在于后面的四个字:“或者他提”。

前面说了双伶、米见和文慧自己,后面又加上了他,什么是“他提”?

“他提”严格意义上来讲,带了一种“家长会”的意思。

而有资格上家长会的就是前面的双伶、米见和文慧自己。这差不多就是另一个“柏林之约”。

真假“柏林之约”,可以解读为文慧的霸气一面:就我们三有资格上桌。

这是文慧旗帜鲜明地划了立场和势力范围,也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对双伶和米见的支持。

之所以这么讲,因为杜双伶和米见就是不想有太多的女人“分享”这份爱而提出了约谈,文慧说:你们不愿意有其她人来分享,我是同意的,但我除外。

这是一个试探,试探米见能不能听懂?试探米见水平的同时,也在维护了三女的地位。

而橄榄枝是“真假柏林之约”的延伸。

同时还是文慧最深层次的意思:我知道你和双伶在担心什么?但如果你们尊重了我的“权利”,作为交换,我也会尊重你们的“权利”。他的红颜知己不只我们三个,对你们有威胁的也不知有我,只要你们维护我,在重大事情方面我会站在你们一边。

显然,文慧感受到了陶歌的威胁,也看出了杜双伶和米见的“弱点”,所以她抛出了橄榄枝。

不过以文慧的傲气,自然不屑于拍别人的马屁,三人之间该争就得争,该怎么争就怎么争,输赢全凭本事。橄榄枝只局限于有其它“威胁”时才生效。

换句话讲,以“柏林之约”为前提,以你们尊重我为基础,我们三个是内部矛盾,其她人是外部矛盾。

小如家庭,大到国家,内部矛盾从古至今就有,从未消失,也不会消失。但是内部矛盾再怎么汹涌,一旦遇到外部矛盾时,就会抱团全暖,等击退了敌人再比划。

陶歌把事情看得透透的,曾不止一次怂恿张宣拿下文慧来牵制她。文慧不失所望,不仅看到了杜双伶和米见的顾忌点,也摸清了张宣的命脉。

所以,文慧在双伶和米见最需要的时机出现了,并示好。

或者说,文慧别无它法,只有这么做。张宣是不可能让她靠近陶歌的,也不会允许她自立山头。

抛开爱情之外,拥护张宣的利益才是文慧的明智选择,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这也是她抛出橄榄枝的缘由所在。

听完这话,米见真心实意地发出感慨:“难怪他会被你迷住。”

短短几个字,米见表示了对文慧的认可,承认了文慧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文慧知道对方听懂了,接住了自己的话术,顿时把米见的危险等级提到最高级。

她十分端庄地开口:“你也不差,这么优雅漂亮的女性在北大这种高等学府并不多见。”

米见莞尔:“可我还是出来和你见面了,现在想想,我当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对你充满好奇。”

文慧和颜悦色地说:“其实我并没有赢双伶,他在大学一直缠着我不放,并不是我魅力大,而是在中大,双伶身边缺少一个你,就算没有我,还有另一个我。”

米见面带澹澹笑意:“这话我信。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双伶的闺蜜好像对他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魔力,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不过米见接着又说:“张宣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还是一个很有艺术气质的人,眼光出了名的挑,你要不是文慧,我更信他会宁缺母滥。”

文慧会心笑笑:“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一直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米见问:“现在呢,你还想逃吗?”

文慧沉默,临了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米见说:“当然可以,但我想,你我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张宣是我们唯一的纽带。”

文慧轻叹口气,反问:“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一句“这还不说明问题吗”,米见福至心灵地想到了四个酸菜,忽然明悟,之前抓着的一丝东西,现在豁然明朗了,她可以完全确认了。

ps:写得应该不算饶吧,要是没看明白,那就是三月的水平有限,对此说声抱歉。

奋斗了一晚上,先去睡觉,希望大家查漏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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